寒鐵鎖鏈撞擊青磚的脆響在穹頂回蕩，渺風踩著震顫的青銅階梯步步攀升。
    潮濕黴味混著檀香撲麵而來，他看見懸在半空的溫暖時，喉間猛地發緊。
    少女手腕淤青處滲出的血珠正順著青銅鎖鏈滑落，在下方陶甕裏濺起暗紅漣漪。
    她赤足下方的青磚刻著朱砂符咒，幾縷發絲被冷汗黏在額角，卻仍昂著頭衝他搖頭。
    “拿命來！”那原本是少女媽媽的“方舟”的仆人一下子衝向了渺風，渺風瞳孔驟縮。
    一伸手便順勢奪下了對方的刀，一掌批了下去，那仆人便立刻摔倒在地上。
    三丈外的供桌上，穿著繡球花褂子的少女靜止如偶人。那些豔麗的粉色綢緞正被蒼老手指一寸寸撫平，仿佛在整理活人的衣襟。
    那女仆人的臉瞬間變成了如同枯槁。
    臉從屍身側邊轉出時，渺風終於看清她手中動作，染血的絹帕擦過少女青灰唇瓣，暗紅毒痕在月光下泛著詭異光澤。
    當那具屍體突然歪頭露出脖頸，渺風胃部翻湧——本該白皙的皮膚爬滿蛛網狀黑紋，分明是滇南劇毒"千蛛淚"的痕跡。
    “大姐！”溫暖又一聲嘶喊的瞬間，女仆猛然轉頭。
    變得灰白的鬢發無風自動，渾濁瞳孔裏閃過金屬冷光。
    她變得佝僂的脊背驟然繃直，五指成爪直取渺風咽喉，袖口滑出的骨簪泛著幽藍磷火。
    骨簪穿透喉骨的聲音像紮破牛皮鼓。渺風踉蹌著撞上石柱，鮮血在鎖鏈陰影裏綻開妖冶的花。
    溫暖腕間鎖鏈嘩啦作響，他目眥欲裂地看著女仆從屍身裙擺撕下布條，不緊不慢擦拭著手中凶器。
    “周洛說過...戌時三刻……”溫暖突然咬破舌尖，血珠精準濺在老仆眉心。
    原本機械邁步的身影陡然僵直，布滿老年斑的臉皮下隱約透出齒輪轉動的微光。
    石階頂端傳來齒輪卡澀的吱呀聲，溫暖趁機將體重壓向鎖鏈。
    嵌進皮肉的銅環崩裂時，她瞥見供桌下晃動的黑影——那哪裏是活人的影子，分明是具提著琉璃燈的骷髏骨架！
    女仆頭顱突然一百八度扭轉，脖頸發出木榫摩擦的咯吱聲。
    她左手仍維持握簪姿勢，右臂卻詭異地折疊成直角，袖中探出的青銅齒輪咬住供桌邊緣。
    溫暖這才注意到屍身胸口的銀針正微微顫動，針尾係著的七色絲線已斷其三。
    “子時陰氣最盛時封魂……”溫暖突然想起周洛傳授過的秘語。
    他抓起地上碎瓷片劃向女仆麵門，卻在相距半寸時急轉方向。
    瓷刃貼著傀儡頸部劃開的瞬間，皮下赫然露出精密咬合的銅齒輪，油漬混合著腐肉腥氣噴濺而出。
    供桌上的骷髏突然舉起燈盞，慘綠火光照亮屍身腰間的西洋懷表。
    表蓋反射出扭曲人臉，溫暖渾身血液凝固——那張臉分明是十年前就該溺死在瀾滄江的煉金術士！“鐺！”懷表報時聲震得梁柱落灰。
    溫暖看著女仆胸腔透出的金光，終於明白那些齒輪根本不是驅動傀儡的機關。
    當他把染血的骨簪狠狠刺入發光源頭時，整個密室開始傾斜。
    供桌翻倒刹那，他看見屍身指甲縫裏殘留的朱砂符紙——和封印自己鎖鏈的符咒同出一脈。
    渺風並沒有上前幫忙，而是站在高處，觀察溫暖的一舉一動。
    “你在看熱鬧？你不是說要跟我合作麽？誠意在哪呢？”
    “關鍵我沒有搞懂，這是個什麽，她的三魂我都還了回去，怎麽這會兒又變傀儡了？”
    “那照你這麽說，你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地點？見她倆？”
    “是。”渺風回答的極其簡短，但溫暖很慶幸，“方舟”已死，主要意識已經不在了，剩下的是真真切切的傀儡。
    靈堂的黴味裹著檀香在喉頭打轉。溫暖踉蹌著扶住供桌殘骸時，指尖突然傳來針刺般的疼痛——那些濺落的蠟油竟在青磚上凝成扭曲的符咒形狀。
    他腰間的銅鏡突然發燙，鏡麵映出女屍脖頸處若隱若現的青色掌印。“七月十五子時三刻。”渺風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後，枯瘦的手指正懸在女屍眉心三寸處，“這具棺材板是陰沉木所製，卻用反八卦方位擺放。”他袖中滑出一柄青銅羅盤，指針在劇烈震顫中突然齊根斷裂。
    女仆人突然發出夜梟般的尖嘯。她十指摳進案幾的裂縫驟然加深，烏木表麵竟浮現出暗紅血珠。
    溫暖這才注意到那些蚯蚓狀符文並非遊走，而是組成九宮格狀的星圖，此刻正隨著屍體抬頭的動作，將星辰方位倒轉成逆北鬥陣。
    “喀嗒”銅鏡突然不受控製地懸浮而起。鏡光掠過女屍空洞的眼眶時，溫暖分明看見兩團幽藍鬼火在顱腔深處搖曳。
    渺風突然甩出纏滿紅線的銅錢劍，劍穗上的七枚銅鈴同時炸響：“閉眼！這是借屍還魂的九重傀儡術！”當溫暖再睜眼時，女屍天靈蓋上赫然插著三根鏽跡斑斑的銀釘。
    可她仍在笑，腐爛的唇瓣裏露出半截焦黑的舌頭：“你們...聞到...槐花香了嗎？”話音未落，靈堂四角的白幡突然無風自燃，灰燼在空中聚成"往生"二字。
    “糟糕！”渺風突然揮袖打翻長明燈。燈油潑灑處，地麵竟顯現出血色河圖洛書。
    溫暖腰間的銅鏡突然不受控製地飛向牌位，鏡麵映出張氏靈位後方密密麻麻的小楷——那根本不是往生者名諱，而是用朱砂寫的《陰符經》殘篇！
    女仆突然暴起，指甲撕開空氣時帶起腥臭黑霧。
    溫暖被氣浪掀翻在地，後腦撞上石牆的瞬間，餘光瞥見渺風袖中竄出七條金線纏住女屍四肢。
    可那些金線卻在觸及屍體時迅速褪色，轉眼化作灰白蛛絲。“是腐骨咒！”渺風厲喝聲中，女屍太陽穴突然崩開三道血縫。那三柱先前嵌入她頭顱的紅香，此刻竟像活物般在她顱內蠕動。
    溫暖突然想起師門禁典裏的記載，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那是湘西趕屍人秘傳的“三魂釘”，專封厲鬼七魄！銅鏡突然迸發刺目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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