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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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閃電的光亮,江銘看清了正堂中的布置。
最上麵依舊是李老爺和李夫人的兩具蠟屍,黑色的棺材還是穩穩當當的停在正堂中間,遺照上,火柴人掛著一個滲人的笑容……
除了這些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位穿著喜服的身影,繁複貼身的大紅喜服,紅色的蓋頭……
毫無疑問,這就是江銘的新娘。
在江銘踏入正堂的那一刻,小姐微微移動身子,麵向江銘說道:
“你來了?”
這聲音清脆悅耳,很是好聽。
江銘沒有關於這個怪談的所有記憶,這次醒來也沒有見過小姐,但卻覺得這聲音十分熟悉。
麵對自己未來“妻子”的詢問,江銘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說道:
“嗯,我來了。”
這時,江銘感覺到一股目光注視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後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自前方出現:
“既然來了,就直接開始吧。”
江銘聞言,剛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閃電消失不見,廳堂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隻有廳堂一角的嬰兒車在散發著淡淡的金光。
江銘什麽也看不見。
這時,福叔拉住了江銘的手掌,將江銘拉到了右前方站定,與此同時,小姐也開始移動腳步。
江銘雖然看不見,但是聽覺沒有受到限製,而且這地麵不知道有什麽東西,黏糊糊的,所以小姐走動的聲音十分明顯。
很快,小姐的腳步聲在距離江銘很近的地方停下,根據這聲音判斷,這小姐就在距離江銘很近的地方。
很正常的,江銘沒有聽到任何呼吸聲和心跳聲。
這對於詭異和厲鬼來說再正常不過。
此時江銘關心的不是這一點,而是另一點,因為按照他走動的方向和距離來推斷,自己和小姐所站立的地方不是李老爺和李夫人前麵,而是:
那口棺材前麵!
想到這一點,江銘感覺有些驚訝。
畢竟這所謂的大婚沒有任何形式和準備就罷了,現在居然連拜堂拜的都是一口棺材?!
甚至都不需要拜那位李老爺和李夫人嗎?
似乎是察覺到了江銘的疑惑,福叔開口說道:
“姑爺不必疑惑,老爺和夫人從不在乎這些俗禮,你和小姐隻需要拜一拜它就可以了。”
江銘還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福叔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語氣平淡的說道:
“姑爺,你不會現在想反悔了吧?”
“這可是你早就答應過了的。”
“而且我之前也說過,不結婚你就是外鄉人,而外鄉人在老村一般活不過一個晚上。”
江銘聞言,眼神平淡的把福叔的手拍了下去,淡淡的開口說道:
“開始吧。”
旁邊,小姐好聽的聲音從紅蓋頭下傳出:
“開始吧,福叔。”
福叔笑了笑,把手重新攏在袖子裏,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開始了。”
“姑爺小姐,請先轉身。”
……
碩大的雨滴仿佛不要錢一般瘋狂的從烏雲中衝出,重重砸向大地,砸向李府的青瓦。
而後被砸得粉碎的雨珠匯聚在一起,順著屋簷流向雨鏈,而後流淌而下。
而在這雨幕裏,一片黑暗的正堂中,一場冥婚正在進行。
福叔把雙手攏在袖子裏,麵上掛著笑容,高聲唱道:
“一拜大日—”
聽到這句話,江銘有些愣住了,不應該是一拜天地嗎?
這一拜大日是什麽鬼?
而且現在不是晚上嗎?
哪裏來的太陽?
心中疑惑雖多,但此刻顯然不可能有人給江銘解答。
這時,江銘感覺到一股柔軟包裹住自己的手指。
是小姐握住了他的幾根手指,它微微用力扯了扯,示意江銘彎腰拜大日。
江銘感受著手裏好像和正常人沒有差別的手掌,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這小姐雖然是厲鬼,但好像和之前見過的厲鬼有些不一樣……
不過就憑這麽一次接觸就這麽下猜測好像有些武斷,畢竟現在自己什麽都看不到,說不定這手掌根本不是手掌,也有可能是一堆柔軟的蛆蟲形成的……
這麽想著時,江銘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他好像遺漏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江銘本能的感覺這個東西很重要,想要繼續深思的時候,卻被福叔的聲音打斷:
“二拜生死—”
悠長的聲音響徹整座李府,江銘聽到這聲音,身子也不由得轉向那口棺材,然後和小姐一起拜了拜。
江銘身子機械的隨著大婚的進行而擺動,但是腦海中卻在瘋狂的思考:
不對勁,有點不對勁。
這是一場婚禮,是我答應下來的婚禮,這一點是沒問題的。
而且按照我之前的推測,這是一場冥婚,我是活人,小姐是厲鬼,這是一場帶有交易性質的婚禮。
我可以得到詭異的身份,它們也會借此完成它們自己的目標,這是一場雙贏的交易,應該不會出錯的,但是……
但是為什麽感覺哪裏不對勁呢?
江銘腦海中瘋狂思考的時候,福叔高聲唱道最後一句:
“夫妻對拜—”
隨著這句話落下,外界烏雲密布的天空中,爆發出了今夜最為巨大的閃電,它貫穿天際,將廳堂照亮。
這是今夜的第十三道閃電。
三拜完成,但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但有時,沒有事情發生,也就意味著事情已經發生了。
當江銘和小姐完成了最後的對拜,抬起腦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被閃電照亮的廳堂。
他看到眼前身材曼妙的小姐,看到那雙和大紅袖子映襯的白皙手掌時,腦海中的那絲不對勁之處終於湧現出來:
厲鬼懼怕光明,這是常識,也是這個世界的底層規則之一。
除了仁愛醫院那樣孕育著神明的醫院中會有少量不懼怕光明的厲鬼外,怪談世界中的厲鬼基本都遵守這樣的規則。
按照之前的猜想,小姐白天不敢出來,晚上才敢出現,所以大概率是厲鬼。
但是剛才兩次閃電都照亮了廳堂,廳堂裏的情況一覽無遺,閃電的光確實照在了小姐的身上,但它卻沒有一點躲避的意思!
“所以說,它不是厲鬼。”
“但這是一場冥婚,是生與死的結合,如果死掉的不是它,那麽死掉的就是……”
“哢嚓—”
“噗—”
兩道聲音幾乎是不分先後的響起,前者是腦袋被砍下的聲音,後者則是血液自脖頸處噴射而出的聲音。
“砰—”
江銘的腦袋重重的砸向地麵,瞳孔開始渙散,無頭的身體卻還穩穩當當的站立著,血液自脖頸噴射而出,噴濺在黑色的棺材上,而後慢慢幹涸。
還有一部分血液噴灑在火柴人的黑白遺照上。
鮮紅的血液在遺照上流淌,將火柴人的臉染得血紅,就像是……
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
“轟隆隆—”
閃電消失不見之後,雷聲才像是剛反應過來一樣,怒吼著衝向老村。
廳堂裏,福叔撿起滾落在自己腳邊的腦袋,靜靜的看著那道清晰無比的圓滑傷口。
片刻後,福叔麵無表情的看向前麵還在站立著的無頭屍體,開口說道:
“人死後,屍體會倒在地上。”
這句話說出之後,無頭屍體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樣,軟軟倒下。
一旁的小姐見證了全部過程,有些失望的開口:
“果然還是不行嗎?”
福叔思索一番之後,開口說道:
“至少這次他得到的記憶應該不少,隻是沒有那些關鍵記憶,隻要再多來幾次,應該……”
說到這裏,福叔頓了頓,轉身看向上麵的李老爺開口說道:
“老爺,這樣的進展未免太慢了一點,要不要就遵守之前和他做的交易,這樣的話……”
福叔話還沒說完,李老爺就打斷了它,冷冷的開口說道:
“遵守和他的交易?”
“一個人類什麽時候也有資格和我做平等的交易?”
“當時他既然敢和我做交易,就應該要想到他會有這個下場。”
“既然有通吃的辦法,那又何必遵守契約?”
福叔聞言,麵上露出一絲不安之色: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的進度太慢了,老村裏的那些外鄉人和詭異要是先我們一步,那就……”
說到這裏,福叔微微搖了搖頭。
李老爺的想法絲毫沒有改變:
“逞一時之快有什麽用?”
“終點掌握在我們手裏,無論它們進度有多快,想要越過終點,最終必然會來到這裏!”
福叔聞言,靜靜的退在一旁,不再多言。
正堂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良久後,李老爺的聲音重新響起:
“我們的進度也不差,不是嗎?”
“至少這一次,它的表現更好了。”
……
木桶中,淡黃色的蠟油裏,一段記憶正在快速播放。
裏麵是一段以福叔為第一視角,觀察江銘的記憶。
記憶的開篇並不是福叔從書房出來,然後看到江銘的情景,而是福叔在喜房門口看向裏麵的場景。
這時候,房間裏的並不是江銘,而是另一個人。
更確切的說,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類似人的存在。
梳妝台前,一道仿佛被扒掉皮,露出黃色脂肪層和肌肉纖維的“人”靜靜的坐在那裏。
它的雙手不斷的在麵部擺弄著什麽,讓人忍不住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但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絲毫沒有轉身的意思,也沒有注意到門口的福叔。
雖然它背對著福叔,但通過銅鏡的反射,福叔可以清楚的看到怪物的麵部,可以看到它在幹什麽。
但透過銅鏡觀看之後,就會發現這怪物根本什麽事都沒有做,它沒有臉,隻有兩顆像是眼珠子的東西。
此刻,它通過銅鏡,偷偷的觀察門口的福叔,學習福叔,模仿福叔……
慢慢的,它的身形開始向福叔靠攏,麵部被剝掉皮而露出的肌肉纖維不斷翻湧聚合……
福叔見狀,麵無表情的關上了門。
銅鏡中失去了人像,怪物眼中露出一絲茫然,但很快,它在房間中遊走。
最終,它摸了摸地上的嬰兒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東西一樣,興奮的跑到銅鏡前……
這一次,哪怕銅鏡中沒有人像,它赤裸浴血的身體也開始以極快的速度發生變化:
皮膚迅速生長出來,而後是麵皮,頭發,衣服……
很快,一個完整的江銘就出現在銅鏡前。
但它的變化還沒有停止,它很快撕掉自己的頭皮,砍斷手掌,捅破肚子,最後更是直接砍掉腦袋……
伴隨著腦袋落地,怪物陷入了短暫的沉寂中,像是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但很快,它像是跳過了某些步驟,脖子上出現紅痕,撕掉臉皮,而後腦袋再次掉落,再次接上,身體上的縫合線出現……
最終,銅鏡中出現了一個和江銘一模一樣的“江銘”。
它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之後,緩緩趴了下去。
一分鍾後,它醒了。
……
福叔靜靜的看完這一切,然後走到書房,和江銘來了一次偶遇。
然後之後進行的一係列交談和試探,福叔都在偷偷觀察江銘的反應動作。
從這些細節中,福叔能明顯感覺到,這次的江銘得到的記憶肯定之前多,但是關鍵部分的,還是沒有。
而在不斷的帶江銘去李府各個地方參觀的時候,江銘會不時出現肢體僵硬,像是剛剛學會走路的樣子。
但是很快,江銘就會恢複正常,麵色如常的繼續和福叔交談。
最終,當福叔把江銘送回喜房,它在銅鏡前外麵默默觀察。
它發現江銘好像想到了一些特殊的東西,而後思維受到擾亂,開始在喜房內不斷走動,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最終他選擇一頭紮進嬰兒車裏,屁股和腿露在外麵,它好像是在進行某種程度上情景複現,從而得到更多的記憶。
這一次的過程很漫長,一直到傍晚,它才搖搖晃晃,肢體僵硬的從嬰兒車裏出來,坐到梳妝台前……
……
福叔回想著這一切,微微搖了搖頭:
“和本體的差距太大了,思維僵化,肢體僵硬,終歸隻是拙劣的模仿者……”
說到這裏,福叔頓了頓,接著開口說道:
“不過,它的表現確實更好了,今天早上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快,都要完整。”
“可以看出,它這次得到的記憶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多。”
“所以說,下一次,它肯定能得到更多的記憶,然後得到……”
“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