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佝僂著背，雙臂機械地環抱著那台造型怪異的機器。
    金屬外殼上，“超信念接受召喚感應次元連接儀7.0”的刻痕深淺不一，邊緣處已經磨得發亮。
    指示燈的紅光微弱但固執地閃爍著，映在他深陷的眼窩裏。
    灰色的雪無聲地堆積在他的肩頭，又隨著他輕微的顫抖簌簌落下。
    “多了三秒......大猩猩，指示燈亮起的時間比之前多了三秒，快了......我們再朝前麵走走，說不定就能找到......”
    “咳咳咳——”
    張成的咳嗽來得突然而劇烈，喉間泛起血腥味，但被他強行咽下。
    “小心！”身後的陸臨海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張成踉蹌了一下。
    礦坑就在他們腳邊，邊緣的凍土正在剝落，坑壁上密密麻麻的挖掘痕跡層層疊疊，有些還很新鮮，有些已經風化得模糊不清。
    “別掉下去了。”
    陸臨海心疼地看著張成，從腰間拿出水囊遞了過去：“喝點水吧。”
    張成搖了搖頭，專注地看著懷裏的機器。
    遠處開采塔的轟鳴聲低沉而持續，震得腳下的凍土微微顫抖。
    這段時間，數字區的開采頻率似乎增加了，連拾荒者的身影也鮮少見到了。
    灰雪越來越密，幾乎織成了一道帷幕。
    腳步聲從背後傳來時，陸臨海的肌肉瞬間繃緊。
    一回頭，看到江晨從雪幕中走出，呼出的白氣稀薄得幾乎看不見。
    “你們那邊有發現嗎？”張成的聲音有些嘶啞。
    江晨搖頭，喉結滾動了幾下，像是想要說什麽，最終隻是抿緊了嘴唇。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張成的神色變得緊張起來。
    “沒有。”江晨又搖了搖頭，說話的聲音輕得幾乎被雪聲淹沒。
    “我要去一趟桃花源，要離開幾天......熊媽媽走了，我想去送送她。”
    “尤伊？”張成愣住了，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這不可能，前段時間她還——”
    “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江晨打斷了他的話，聲音裏帶著某種鈍痛。
    “張成，已經一年了。”
    張成的嘴顫抖著，卻說不出話。
    機器在他懷裏發出微弱的嗡鳴，是啊，距離林一消失，已經一年多了。
    那個不聽勸的家夥，那個利用自己的神賜之力將新人類帶入怨命之間的家夥，都已經離開這麽久了嗎？
    張成抬頭看向天空，往日的種種，仿佛隻是昨天。
    “熊媽媽不是在桃花源接受治療嗎？難道是因為治療不順利？”陸臨海的聲音明顯變得急促起來。
    “不應該啊，我上次和吳昊聯係的時候，他還說......”
    說到這裏，陸臨海停住了——他上次和吳昊聯係，也已經是將近一年前的事了。
    “熊媽媽沒有接受治療，她回去了，去了永眠之地。”江晨歎了口氣。
    “為什麽啊？”陸臨海的聲音突然拔高，他不明白尤伊為什麽要回永眠之地。
    那個鬼地方的輻射無時不刻不在折磨著那裏的人，繼續待在永眠之地，隻有死路一條。
    “是因為那裏的罪犯嗎？”張成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緩慢而小心地將儀器收進背包，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置什麽易碎品，“永眠之地的事，不是成立了專門的小組來處理嗎？”
    一年前，新人類事件結束後，桃花源、科威特和凱特拉聯盟達成共識，三方合作開發並共享資源，在徹底清除所有“牧場”的同時，決定重構這個世界。
    針對永眠之地這片被“遺棄”的區域，聯盟特別成立了代號“清墟”的專項處理小隊。
    按照生態重建協議，永眠之地會被電子屏障永久封鎖，直到該區域的輻射完全衰減至安全閾值以下，才會啟動新一輪的地質改造與生態複育計劃。
    江晨張開嘴，又重新閉上，最終吐出三個字：“沒什麽。”
    他的目光有些閃躲，接著說：“你們這幾天注意安全，我會讓拾荒者跟著你們的，需要幫助可以直接和他們說，我都交代清楚了。”
    “我過幾天......過幾天就回來。”
    說完，江晨準備離開，卻被張成叫住。
    “我們也去。”張成語氣嚴肅地說道。
    “不用了，我可能要多留幾天，萬一你們不在，錯過了......”
    “如果你不願意說，我就自己去看。”張成知道江晨一定隱瞞了什麽。
    江晨愣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也好。”
    當天下午，飛船離開數字區。
    一路上江晨心事重重，偶爾回頭看一眼張成和陸臨海，卻什麽也沒有說。
    陸臨海透過舷窗看著雲層下方，原本荒蕪的大地如今已成一片鉛灰。
    他覺得有些壓抑，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它們本該和桃花源一樣，綠意盎然，生機勃勃才對。
    不過，沒關係，新人類已經離開，這片大地很快就會重新煥發生機、抽芽吐綠、恢複元氣。
    或許要等上十年、百年，但風會帶來種子，雨會衝刷塵埃，陽光會重新在枝頭織就綠網，隻要他們沒有放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旁的張成固執地調試著召喚儀的備用電源，仿佛這樣可以讓指示燈多亮一秒。
    他思考著改進儀器的方式：如果添加一個新的模塊，或許可以向怨命之間發送信號；如果林一接收到信號，說不定就能......
    不過，這個過程可能會很麻煩，到時候得和伊莉絲談談儀器改進的方法。
    當桃花源的輪廓終於出現在視野裏時，張成的眼裏露出一絲驚訝。
    一年前，新人類事件結束後，這個曾經漂浮在空中的國家便離開了科威特上空，回到了他們最初的家園。
    那個生機盎然的國家，此刻卻顯得格外沉悶和壓抑。
    飛船還未靠近，密密麻麻的戰鬥型無人機便迅速將其包圍。
    即便江晨通過通訊器表明了身份和來意，無人機依舊沒有撤離，而是以標準的菱形陣列鎖定飛船引擎，強行用引力牽引裝置將其裹挾著向地麵停機坪緩緩拖曳。
    舷窗外掠過的機械臂閃爍著紅光，像是無數雙警惕的眼睛，每一道激光瞄準線都在船身上投下冰冷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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