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還有一個菜園子！
    看見菜園子，趙起來很興奮。
    說著，自己滾動輪椅來到菜園子跟前。
    有籬笆的遮擋，坐在輪椅上的趙起來隻能看見菜園子裏麵半邊地，說，看不見的這邊種的是什麽？
    她指著被籬笆遮擋的部分。
    李文祥用手在她旁邊的籬笆一提一推，籬笆牆上就被他打開了一扇門。門內一側是一個用水泥做出來的地坪，地坪不大，兩步長兩步寬。地坪靠籬笆牆的一邊並列靠著鐵鍁，釘耙，抓鉤。
    推開菜園門，李文祥遂把趙起來的輪椅推到水泥地坪上。
    趙起來進到小菜園子裏，驚呼說，你這弄得太整齊了，就像方格棋盤一樣，比俺奶奶的手還巧。紅的番茄和辣椒，紫黑的茄子，綠色的韭菜和蔥苗，白白綠綠的是小白菜。
    學過美術的趙起來對顏色比較敏感。
    李文祥繞過高秧子茄子和番茄，指著一片菜地讓趙起來看。
    跟過來的表嬸說，這邊你還有沒有看見的呢。
    趙起來伸著腦袋往她那邊看，好奇地問是什麽？
    李文祥沒有回答她，轉身從輪椅上將趙起來抱出來，走到一片青蘿卜跟前讓她看。
    在李文祥表嬸探究的目光包圍中，被抱在懷裏的趙起來有些羞赧，白皙的臉腮飛紅了一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李文祥抱著趙起來，趙起來個子大，占用了他的雙手。
    表嬸見狀說，文祥讓你看看青蘿卜。不過，現在還隻能看見蘿卜纓子，等再過一段時間，秋霜一打，蘿卜就長出來了。
    趙起來一米七多的大個子，身體發育基本正常，該長肉的長肉，該長骨頭的長骨頭，什麽都不缺，抱著她過去看蘿卜已經看了好一陣了，菜園子裏能落腳的地點又狹窄，轉個身都困難，把李文祥累得不輕。
    表嬸看見說，該看的都看到了，文祥把起來抱回去吧。
    李文祥的摟抱給趙起來的感覺，好像他稍一鬆手，她就會從他手上漏到地下。她一直蜷在胸前的雙手，不由地往上一伸，一前一後摟住了李文祥的脖頸子。
    李文祥抱著趙起來往回走的時候，趙起來迎麵看見媽媽孫叫枝出來站在堂屋門口，正往菜園子這邊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就將頭貼著李文祥的胸口不看她。
    孫叫枝看見兩個人如此這般，她有些尷尬，忙掩飾著進了菜園，幫著將輪椅轉到方便李文祥安置趙起來的角度。
    因為沒有得到李文祥當麵的承諾，孫叫枝不甘心，決定再次問他一次，順便拿出自以為是的殺手鐧。
    看了菜園子，趙起來沒有回屋，仍然在院子裏曬太陽。
    看看天色不早，孫叫枝把李文祥叫到堂屋裏麵，再次問他，怎麽樣，你和俺家閨女兒的事兒能不能確定下來。
    李文祥低頭想著什麽，沒有搭腔。
    孫叫枝說，俺家閨女的腿兒雖然不能走路，但我自始至終從來也沒有承認她得的是小兒麻痹症，她就是腿不能動。那些得了小兒麻痹症的人是什麽樣子的？估計你看見過吧，一律都是腰彎彎著，兩條腿兒細得麻稈兒相似，俺家趙起來卻不是那樣。再說，你也不願意一輩子身邊沒有一個孩子。我聽說你原來準備過繼你弟弟家的一個孩子給你當兒子養，希望到老了有人端湯端水伺候你，但是你家弟弟不願意，而且你的弟、妹對你都不甚好，逢年過節也沒有人過來看看你。現在好了，隻要你和俺家閨女兒結了婚，俺家閨女兒你也看見了，她能生小孩，這個你放心。都說屁股大了能生小孩，你們多了少了都別生，就生兩個。等他們長大了，讓他們伺候你，你今年五十出頭，等你七十多歲的時候，兩個小孩都是二十歲左右，他們的學應該都上完了，參加了工作，正該給你養老的時候，趙起來呢，也有人接手伺候她了。
    李文祥看了孫叫枝一眼，對她描繪的前景有些憧憬。
    李文祥向孫叫枝比劃了一下。
    你不要彩禮嗎？
    李文祥的表嬸在一旁翻譯。
    他比劃的我能看懂，表嬸說。
    孫叫枝愣了一下，問李文祥，剛才我再三問你能不能做決定，你始終也不回答，是不是就是因為彩禮的事兒？
    李文祥點點頭。
    孫叫枝說，人家的閨女出門子嫁人，彩禮少說也得十萬塊，俺家閨女兒這個樣子，我們不要彩禮，隻希望你好生看顧她，別讓她受氣就行了。再說，我們家因為在嶼石縣為了起來的兩個弟弟上學買了學區房，銀行每個月跟催命鬼兒似的催房貸，我們家裏實在存不到錢，因此，俺家閨女兒出嫁，你不需要出彩禮，我們也拿不出陪嫁。
    李文祥比劃了一陣。
    表嬸翻譯說，你放心吧，你們家看得上李文祥，說明你們信得過他，他一定會好生看顧趙起來。
    孫叫枝對李文祥的表嬸說，我就等著他這句話來。
    李文祥又比劃一陣。
    表嬸說，你看婚禮怎麽辦法兒？他家的情況你也親眼看見了，就這樣，家裏的存款都是他這幾十年省吃儉用積攢的，總共不到五萬塊錢。
    孫叫枝說，大錢他不用花，他今天就花個十幾，二十塊錢買幾幅紅對聯貼門上就行了。我明天一早開電三輪車再把起來送過來，放一盤炮，婚事兒簡辦，我們就算結成親戚了。
    雙方計議已定，各自分頭準備去了。
    見過了啞巴李文祥，趙起來除了感覺李文祥年齡偏大以外，其他的都還滿意。她並不覺得啞巴有什麽不好，十幾年來，她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在某個角落裏靜靜地待著，孤獨已成日常，她已經習慣於靜默的世界。
    經過那一場曆時近三年的刻骨銘心的經曆，趙起來變得沉默寡言，不太喜歡說話。從她的外形看，身材較原先稍瘦，但依然白皙，在家休養了一段時間後，身心都得到有益的調整，眉眼甚至比原來還要成熟嫵媚，神色更多了一些溫柔和寬容。大概是哺育了兩個孩子的緣故，發自內心的寬容接納，和一些摻雜著曲意順從、顧影自卑之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使她沒有拒絕五十歲的啞巴李文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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