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皇上的玉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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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以後起了大風。秋風刮在樹枝和屋角的牆楞子上,不歇氣地以不同音調和分貝發出嘯聲。
孫叫枝所在的臥室的門沒有關。靈堂射出去的燈光,照見屋外院子裏靈棚上的紙幡飄搖著,不斷刮擦棚沿子,噗噗啦啦響。孫叫枝渾渾噩噩中被這些響聲驚醒,從床上欠起身子朝院子裏看。
風從院子裏旋著刮進靈堂,臥室門口迷蒙一片。風好像將棺材前頭的香爐和紙盆裏的灰燼卷了起來,還不時飄進臥室裏頭,鬆香和紙燼的味兒一陣陣往鼻子裏鑽。奇怪的是,棺材前地麵上的長明燈隻見火苗子起起伏伏,卻一直沒有被吹滅。
趙起來在床另一頭帶著小的睡著了,李文祥和大孩子不知道去了哪裏。
靈堂裏麵一點動靜也沒有,院子裏除了風聲和被風卷起來的紙幡的刮擦聲,也沒有任何動靜。
孫叫枝口渴難耐,她想把守靈的趙振邦叫過來,給她倒杯水喝。
她張了張嘴,又怕驚醒熟睡中的趙起來。
孫叫枝從床上下來,躡手躡腳走到臥室門口。
靈堂裏隻有表舅一個人,很安靜地睡在棺材和牆壁之間的草鋪子上,發出不輕不重的鼾聲?趙振邦卻不知去了哪裏。
剛才的夜風,沒有將長明燈扇滅,她一來到靈堂,長明燈的燈苗子一歪,冒出一股黑色的煙霧,隨即熄滅了。
院門這時候突然“吱嘎”一聲,孫叫枝嚇了一跳,她不由地朝院子看了一眼。
她看見原本敞開的院門關上了,趙厚遠突然帶著幾個大個子壯漢闖了進來。
孫叫枝迎出去,問趙厚遠,半夜三更過來幹什麽?
趙厚遠還沒有說話,他身後的幾個壯漢就想往屋子裏闖。趙厚遠手一揮把他們攔下來。
來者不善,皆怒氣衝衝。
孫叫枝朝四下裏看看,大聲喊叫趙振邦和她的表舅。她的聲音不小了,把她自己的耳膜都震得砰砰直響,可是不僅沒有叫來趙振邦,就連睡在靈堂裏的表舅也沒有叫醒。
趙厚遠說,抓緊把你家的公墓管理費交上來,不然今天你家就別想起靈出殯。
孫叫枝說,公墓是你自己擅自做主建的,村子裏其他村民,根本沒有一個人同意,你征求村民的意見了嗎?各家都有祖墳,成千上萬年來,各家死了人都一直埋在祖墳裏頭,憑什麽你說把死人埋哪裏就埋哪裏?說著拿起棺材跟前的兩根哭喪棒,舉在手裏說,誰要是敢進靈堂,我就用哭喪棒打誰!
可是趙厚遠帶過來的壯漢子沒有一個怕她的,這時從趙厚遠身後出來兩個人,無所畏懼,如入無人之境,向孫叫枝走過來。他們一邊一個,將孫叫枝手裏的哭喪棒從她手裏奪了下來。
與趙厚遠的爭論吵鬧,加上孫叫枝掙紮時聲嘶力竭地叫嚷,驚醒了附近的村民,他們擦著眵目糊,從家裏出來看熱鬧。
院門外不僅圍了黑壓壓一大圈子人,而且有的人還擠進了院子。這明顯不是趙油坊村現今正常的人數,大概那些在外麵打工掙錢的年輕人都回來了。且不管他們回來是否要參加婆婆的葬禮,反正他們都回來了,這正是孫叫枝要的效果。
她一定不能把那兩千塊錢公墓管理費交出來。因為兩千塊錢對別人來說,也許不算錢,派不上大用場,但對她們家來說,簡直能解決一個月的不少大事兒,她堅決不把兩千塊錢交給趙厚遠。
村子裏的人圍觀看熱鬧的越來越多,那些站在院子外頭的人,不滿足於隻聽聽聲音,他們還要親眼看見孫叫枝如何保衛那兩千塊錢而與村長趙厚遠一爭高下,這也正是孫叫枝所要的效果。她要代表廣大村民向村長爭取權益,反擊村長趙厚遠的飛揚跋扈,爭取村民們的支持。
孫叫枝大聲叫嚷,讓村民評評理,黑肝黑肺髒良心的趙厚遠憑什麽不讓她們家出殯,憑什麽強迫她繳納兩千塊錢的公墓管理費?誰允許他利用村裏的土地建設公共墓地,如果是縣上批準的,建公墓就要有各級部門的批文,沒有批文就是不合法的,村民就不應該交管理費。公墓即使是合理合法的,趙厚遠也不能夠強迫村民將逝去的親人埋進公墓。選祖墳還是選公墓,那是村民的自由,誰也不能幹涉!
這幾句話不是孫叫枝事先想好的,甚至她連想都沒有想竟然脫口而出,孫叫枝簡直有些吃驚。她的話使一些村民騷動起來,他們交頭接耳,小聲說話的聲音竟然嚶嗡成一片,就像養蜂人打開了蜂箱。但他們卻隻是竊竊私語,沒有人站出來聲援孫叫枝。
現在已經不是村委會空口說說就算數的時候了,以前那樣行,現在就不可以!
孫叫枝隻好再次發出呐喊,爭取村民勇敢地站出來反對趙厚遠胡作非為、令人發指的惡心行徑!
但是村民非但沒有發聲支援,反而連最初的竊竊私語都不複再現,他們就像看稀奇或者聽評書一樣不聲不響,聚精會神地看著她。
即便如此,孫叫枝的話還是使趙厚遠有些不知所措,他沒有想到孫叫枝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跨到孫叫枝跟前:最後一次給你機會,管理費交還是不交?
沒有村民的支持,反倒更使孫叫枝義無反顧:不論有沒有縣上的文件她都不交!憑什麽村子裏有的人家死了人弄虛作假可以埋進祖墳,她的婆婆就非得花錢埋進公墓?
趙厚遠就算手拿皇上的玉璽,有生死予奪的大印,她也不交那兩千塊錢!死都不會交給他。
天是突然亮起來的,聲嘶力竭的孫叫枝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夜與白晝的交接。
貫穿趙油坊村的村村通公路,往東通往鄉街和一些規模較小的集市,往西則貫穿若幹村莊指向遠方。
這時候,那些去往鄉裏辦事和趕集的人,聽見動靜也都圍過來一探究竟。眼看著定好的六點起靈出殯就要到預定的時間,趙厚遠和他帶來的那幫年輕人不依不饒,有兩個人甚至跑到棺材跟前,好像隨時就要砸開棺材把孫叫枝婆婆的骨灰盒拿出來灑在地上。
趙振邦仍然不見蹤影,表舅還一如既往地酣睡,孫叫枝疑惑不解,懷疑趙厚遠趁她在臥室的床上熟睡時,對丈夫和表舅下了毒手。
這麽一想,孫叫枝怒從心頭起,嚎叫一聲,奔到院子,到處尋趁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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