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化妝師吳必勳趕過來了，看了現場情況，沒有動手幫著李文祥處理，而是走到那群家屬所在的大樹底下，和他們一起等待李文祥繼續對屍體進行化妝處理。
    李文祥的頭發濕漉漉的，身上隻穿著一件小褲衩，這麽進去繼續幹活兒，明顯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叫家屬看見，他們有可能提出抗議。
    由於無替換衣物，因此李文祥去休息室把為雨天配備的雨衣穿上，這才進了化妝室。
    等李文祥處理完後續程序，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他腳步遲緩地出了化妝室，盡管室內開了空調，脫了雨衣的他還是披頭蓋臉都是汗，臉色蠟黃，好像都要虛脫了似的。
    他在休息室門口的凳子上坐了一會兒，拿起毛巾又來到水池子那裏，蘸著水，將身上從上到下擦洗一遍。回到休息室又把雨衣穿上了。
    穿了雨衣的李文祥，騎上電車，到三裏地之遙的一家美發店剪頭。
    美發師看見李文祥熱天穿著一件袍子一樣的雨衣，加上李文祥不說話，光用手比劃，以為來了一個傻子，等弄明白了他的手勢，才知道李文祥想要剪個光頭。
    除了搞不清楚來人身上為何臭烘烘的外，對於李文祥為什麽要穿著雨衣出門，也始終是個謎。
    五十多歲的李文祥，頭發烏黑，與同齡比頭發的話，誰也比不過他。他對自己的黑頭發始終比較自信，每次洗澡、洗頭，他都很愛惜。
    與趙起來結婚之前，他還沒有覺著自己的頭發有什麽好的地方，生過大虎過滿月，家裏來了幾家親戚。來客中間，有幾個男人，有比李文祥大的，也有比他小的。
    因為與李文祥結婚之前，幾家親戚都說李文祥老相，年紀大，也沒有什麽一技之長，所以趙起來非得從李文祥身上，找出比那些親戚優秀的地方，結果趙起來發現那些親戚中所有男人的頭發，不是全白，就是花白，即便比李文祥年紀小二十歲的，頭發也都花花搭搭。
    飯桌上，趙起來對那些親戚說，你們誰也比不上俺家文祥的頭發，又黑又亮！
    有個親戚說，你家沒買房，一買房誰的頭發都得白！
    現在，讓趙起來引以為自豪的頭發都剪掉了，李文祥隻是在剪頭之初有些內疚，後來一想到藏在頭發上的屍臭味兒從此就沒有了藏身之處，李文祥心裏才好受些。
    除了剪掉頭發，他還做出了一個決定，那身粘上死屍膿水子的衣服決不穿回家去，堅決不能把髒氣帶回家，傳染到趙起來和孩子身上。他來美發店剪頭的時候，老劉還說讓他重新買一身衣服，他聽了不置可否，就騎上車子來剪頭了。來的一路上，街兩邊有很多服裝店，他隻是瞟了幾眼，根本沒有停下來。
    一套單衣，少說也得一百來塊錢，這一百來塊錢花掉了，存在趙起來那裏買房的首付款勢必少一百多塊錢，他又不是沒有衣服，衣服都被他洗得幹幹淨淨收在衣櫃裏，他沒必要花那個冤枉錢。
    李文祥剪好頭後，看看天色尚早，他沒有回火葬場，而是穿著雨衣，將電動車推到一處無人的街角，倚牆坐在地上。
    他穿著雨衣，露出個光亮大腦袋的形象，在大熱天絕無僅有，引來許多人的指點和圍觀。李文祥視若無睹，閉著眼睛假寐。
    天黑下來的時候，李文祥這才上了車子，往孫叫枝家的方向騎過去。
    李文祥往孫叫枝家騎的時候，已經過了工作的下班，上學的下課的高峰期，一點兒都不堵。到了家後，李文祥的形象讓出來開門的孫叫枝嚇了一跳，問李文祥怎麽這身打扮？趕忙把趙起來推過來，看李文祥怎麽解釋。
    趙起來翻譯說，李文祥是回家拿衣服的，他的衣服在火葬場粘上了髒東西。至於粘上了什麽髒東西，趙起來沒有問，李文祥也就沒有說，估計趙起來心知肚明，不願意說罷了）。在殯儀館弄髒的衣服他不願意帶回家，也不想給周圍的鄰居造成困擾，隻好趁天黑穿著雨衣回來拿換洗衣服。
    第二天場裏送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因為這個老頭，李文祥倒了大黴。
    被送來的這個老頭子，在十字路口騎電動車不看紅綠燈，被渣土車軋斷腿，失血過多死掉了，也沒有往家裏拉，直接送進了火葬場。
    在車禍現場等待交警勘察處理，劃分責任的時候，按照嶼石縣殯葬風俗，不能讓死者身無分文上西天，必須趁死者身上熱乎著，魂魄尚沒有離開之時，，往他身上裝點兒紙錢。
    死者家屬來得匆忙，隻顧悲痛傷感，沒念及風俗所關，等到了現場，有人提醒，這才想起來要給死者身上塞點兒紙錢。於是家屬一邊安排其他親屬趕緊去街上的喪葬鋪子買紙錢去，一邊就把自己身上帶的，正準備辦其他事兒用的一遝子鈔票裝進了死者衣服口袋裏，等買來了紙錢再行替換就可以了。哪裏想到見了渣土車司機，家屬情緒激動，不顧現場警察的勸阻，衝上去暴打肇事司機，被警察拉開後，卻把裝在死者口袋子裏的真鈔忘了用紙錢換下來，直接把死者送進了殯儀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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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頭子的兩條腿都被軋斷，腿上的肉幾乎看不見了，隻有骨頭的斷茬處還絲絲連連粘著一些皮肉。
    屍身修補的工程比較大。李文祥把死者上衣和下身撕扯爛的褲子脫掉後，就著手開始用粘附材料當成肌肉進行雙腿的複原。
    由於工作量比較大，李文祥修複好一條腿後，感覺又悶又燥。他出了化妝室，到外麵透透氣，稍後開始進行第二條腿的修複。
    原先脫下來的死者褲褂堆在化妝台旁邊有些礙事，李文祥隨手拎起來準備放到別處。拎的過程中，上衣口袋子裏突然掉出來厚厚一疊錢來，李文祥目測有五六千塊錢之多。他猜測這些錢可能是死者帶出去辦事兒用的。車禍致死後，家裏人極有可能不知道他身上帶了這麽多錢。不然的話，外麵的親屬不可能跟沒事人一樣不聞不問。
    一時間，李文祥把死者口袋裏那疊錢跟自家準備買學區房的事兒聯係了起來。他認為死者身上這筆錢，他如果沒有發現，或者發現了不拿的話，它的命運無非是隨著屍身一起被他推進候化間，一把火燒沒了。與其這樣，那不如自己把它留下來，以解自家買房之急呢。退一萬步講，即使死者的家屬後期發現了死者外出辦事兒帶了錢，那時候，相信他已經將死者推進了火化爐子，火化工老劉一按電閘，萬事皆休，別說紙片子做的鈔票了，就算是用更結實的材料做的衣服，瞬間也得化作輕飄飄的灰燼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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