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笑的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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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起來平時幹什麽都靠她的兩隻手,手都被她練得很有力氣,拽住李文祥的胳膊,簡直都快把李文祥胳膊上的皮肉快掐破了。
別看李文祥終日一言不發,埋頭幹事,其實他的脾性很暴躁,平時家裏人,無論是孫叫枝和趙振邦,還是趙起來,幹什麽說什麽他都不生氣,都不在乎,但是遇到外麵的人對他們家有所冒犯,他堅決對抗,對抗的話他說不出來,都變成怒氣,形成肢體語言,誓死扞衛家庭不受別人的侵犯。有一次,媽媽那工地接受上級安全檢查團檢查安全,媽媽和爸爸放假一天。孫叫枝多做了點飯菜,把李文祥從火葬場叫回來同吃。飯後,趙起來說整天關在屋子裏,身上都長黴毛了,讓李文祥趁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推她出去好生透透氣。
李文祥推著趙起來在街上的人行道裏走,遇見與孫叫枝住同一樓的一個鄰居和另外一個不認識的人逛街。那鄰居見了趙起來夫妻倆,不屑於搭腔,雙方走對麵,鄰居別過臉去,不與趙起來說話。趙起來坐在輪椅裏,比那鄰居矮了大半截,沒看見鄰居的表情,還以為鄰居沒有看見她,就主動喊那鄰居打招呼。可是那鄰居裝作沒有聽見,就從身邊走過了。不願意搭腔說話也無所謂,但那鄰居走過去了,卻向她的同伴介紹說,看見沒有,那坐輪椅的女的才十八九二十歲,嫁給一個啞巴,啞巴在火葬場搬死人個子,我們家真倒黴,正與他們家住一單元他們家人一出門,渾身上下都是死人氣,惡心死了。
李文祥聽了,嚎叫一聲,衝到那鄰居跟前,一拳砸在旁邊的一棵法桐樹上。法桐樹皮薄,木質結實堅硬,樹沒事兒,李文祥的手由於用力過猛,著力點的肌膚撕裂,骨頭都露了出來。啞巴有話不能說,說不出來的話,鬱積在胸,隻有通過肢體發泄出來。但那次衝突李文祥明顯有所克製,如果由著性子來,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兒呢。
趙起來一想起這件事,心裏就害怕,老恐怕李文祥一個人在火葬場上班,要是與別人發生衝突,控製不住自己,打了人怎麽辦?現在,沒有在火葬場使性用氣的李文祥,卻在開發商的售樓部怒從心頭起,把她嚇壞了。
但是趙起來的阻攔一點兒效果都沒有,李文祥就像一個失去控製的驚馬一樣,抓起王經理的玻璃茶杯朝牆上砸去,玻璃茶杯在牆上撞得粉碎,大大小小,凹凸不平展的玻璃碎片,連同茶葉片子飛濺得到處都是,一塊玻璃碎片從王經理麵前劃過,將他的額頭擦傷,有一兩顆血珠兒鼓出來,將墜未墜。
李文祥的暴怒將趙起來幾乎要從輪椅上拖到地下,負在他背著的小豹撕心裂肺地哭叫不休。
懸在半空的趙起來,看見王經理受了傷,腦袋裏轟隆一聲。她沒敢耽擱,眼前就是王經理辦公桌的桌角,桌角未經安全處理,上下左右四麵湊成一個尖銳的豎棱子。
趙起來兩手下勁兒一推李文祥,將自己的腦袋朝那個桌角子撞上去。
趙起來的太陽穴被桌角的銳棱撕開一塊皮肉後,她的身子脫離了輪椅,重重地落在水泥地麵上,從撕開的傷口淌出來的血,在地上流了一大灘。
李文祥愕然愣怔了一瞬,他咿咿呀呀,很難聽地叫著,跪在地上抱起趙起來,衝到售樓部大門外。看見這個情形,之前一窩蜂聚在售樓部大廳圓桌跟前的那些房托,一下子都跑個精光了,大廳裏連一個人影子都不剩。
抱著趙起來站在售樓部門外馬路上的李文祥,不知所措。
早幾年趙起來生大虎和小豹的時候,都是在鄉醫院接生,家裏人平時有病打針吃藥也都在鄉醫院就診,嶼石縣縣城他們都很少過來,更不用說城裏的醫院了。
嶼石縣縣城的醫院在哪裏,李文祥一個也不知道,他站在馬路邊上,不知道何去何從。
馬路上的行人可不少,看見李文祥一言不發,不問路,也不求人,隻是抱著一個臉上流血的女人,在那裏站著,不知道他是凶手還是劫持者,誰也不敢上前過問。
本來已經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的王經理,看見趙起來出了事兒,就把手機收了起來,用一塊衛生紙,壓著被玻璃碎片擦傷的額頭,從售樓部走出來,看見李文祥抱著趙起來在路邊背對他站著,就沒有停留,走向門口停著的一輛轎車,鑽進去開走了。
李文祥在馬路邊站了一陣,看見那些過路人都躲他躲得遠遠地,他想叫住一個人,問問醫院在哪裏?往哪個方向走?可是每一個看見他的人,都被他懷裏腦袋上一直往地上滴血的趙起來給嚇跑了。
上個月火葬場要求職工重新拍證件照的時候,李文祥去指定的照相館去拍照,他坐在攝影布前麵,攝影師再三讓他放鬆一下,不就是拍張大頭照嘛,又不是上戰場打仗,那麽凶幹什麽?
攝影師這樣引導那樣指點,都沒有成功,無論李文祥如何放鬆,拍出來的像,都是雙眼圓睜,眉頭緊皺,耷拉著嘴角的麵相。攝影師看了看樣片,說,沒辦法,有的人看著端正,一拍照片就緊張。
那麽現在,經過了剛才憤怒和驚惶過程的李文祥,看見路人遠遠地躲著他,他懷疑自己的臉相恐怕就跟那個攝影師說的一樣不友好。
火化工老劉原先也說過他,你李文祥和人說話的時候,要先咧開嘴,你不會笑,就先咧開嘴,你的牙一露出來,就有點笑的樣子了。
李文祥原先未婚,一個人過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與他說話,他都不知道笑是什麽樣子,整天不說話的李文祥麵對的不是麥子,就是高粱,不是紅薯就是黃豆,和麥子說話,不需要笑,和紅薯和黃豆說話,也不需要對他們笑,跟高粱說話呢,更不要需要笑,高粱高高地支棱著青的、紅的、青紅的腦袋,看不見他,他也不需要笑。他已經不知道笑是什麽樣子了,他怎麽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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