嶼石縣公安局刑偵中隊的張朝輝哪裏是這個樣子！
    孫叫枝並沒有發現眼前的這個自稱張朝輝的人與印象中的張朝輝有何相似之處。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孫叫枝不願意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張朝輝。原先的張朝輝肌膚豐潤，體格強健，雖然四十多歲，但青春所屬的棱角尚在，雖然談不上有蓬勃朝氣，但走路帶風，說話鏗鏘有力。眼前的這個人簡直沒有印象中張朝輝的一點影子！。剛才他承認自己就是張朝輝後，孫叫枝才翻檢以前關於張朝輝的記憶，試圖找出與眼前的這個自稱就是張朝輝的，瘦幹棒一樣的人身上相對應的一星半點相似之處。但是眼前這個張朝輝與她所熟悉的那個張朝輝，卻有霄壤之別。
    張隊長，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弄成這個樣？孫叫枝在椅子上坐下來說。
    我生病了，張朝輝回答說，你怎麽也到醫院裏來了？
    孫叫枝便把近期女兒趙起來買房貸款，卻因為女婿李文祥在公安機關有案底，被銀行拒貸，開發商卻拒絕退還首付款，自己萬分焦慮，茶飯不思，身體實在撐不下去了，積鬱成疾講說一遍。
    張隊長你怎麽了？病得這麽厲害，人都瘦得脫了相！
    孫叫枝沒有等張朝輝對自己的答話有所反應，便緊接著問，你不叫我，我哪裏還能認得出來？你現在調走了？還是仍在刑偵中隊當中隊長？
    張朝輝說，我生病，得了肝癌。我都住院好幾個月了，自生了病，一直就沒有再上班。你家女婿的事兒，當初都怨我沒有弄幹淨，留下案底，但是沒有辦法，那是我職權範圍內給你女婿最好的結果了。
    孫叫枝說，我們一家人都沒有因為這個埋怨過你，都以為那事情告一段落就算了，沒想到現在卻因為那事兒留有案底出了麻煩。把我們難為死了，我上天還想著找你呢，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看見你病成這個樣子，你要是不問我，我也不願提及。
    我恐怕幫不上你們了，且不說我生了病，關鍵是你家那事牽扯的兩個忙我都幫不上了。現在嶼石縣的銀行和開發商牛氣得很，隻要與錢有關的事，他們不想幹，不願意做的事兒，誰也管不了他。有些話我原先小心翼翼不願意說，現在，我得了這個病，就什麽也不怕了，將死之人，什麽話都敢說。
    那年你與蟠桃園小區的開發商起糾紛，被他們毆打，我前往處理。但我當時並不僅僅去純粹處理一個刑事案件，而是還帶著另一個任務去的。
    孫叫枝說，什麽另一個任務？給我報銷醫藥費，還有送給我們家慰問金？
    你說的那是執行那個任務的手段，並不是任務的目的。
    我一個鄉下人，哪裏能明白你們公安機關的目的！
    談話涉及孫叫枝的傷心往事，她不免有些怨氣。
    我以為是事情都過去了這麽多年，你應該有所醒悟，那件事在你心中應該翻來覆去地琢磨，早就該明白過來，發生在你身上的案件，明明能采集到證據，公安機關為什麽遲遲抓不到犯罪嫌疑人？甚至後來你提供了犯罪嫌疑人的行跡線索，我卻不願意幫你抓捕？
    這麽說來，你所謂的目的，就是保護開發商？
    叫枝，你說的不錯！就是你說的那樣，原先我還遮遮掩掩不願公開對你講，現在我怕什麽！開發商打了你，公安機關指明讓我去處理這個事兒，讓我一定要安撫好你，堅決不能讓你再往上一級部門反映問題。所以，你也不要對我所做的那些事情，就是所謂的幫你解決你被開發商傷害後產生的醫療費用，公安機關給你們送去的慰問金，還有後期你們家買房子，幫你們家找開發商支君連以優惠價買房子，都是上級的安排，無論做什麽都是為了保證開發商能夠順利完成開發任務。後來你找到了那個犯罪嫌疑人黃嘉玲，我仍然沒有抓捕她，還是因為對開發商的保護政策仍一以貫之，沒有任何改變。
    孫叫枝的目光有些呆滯，她站起來，木然地透過走廊對過的玻璃窗，看到外麵去。雖然她當時也意識到了張朝輝所講的這些，其時他沒有明說，她便情願相信。但現在他氣息奄奄卻言之鑿鑿地予以證實，這叫她憤懣不已，又無話可說。
    一陣風從窗外吹來，將孫叫枝額頭上的蜷發掀起，她迎著風的來路望過去。
    外麵的常青藤枝，曲裏拐彎，繞著樹幹盤旋而上，幾隻願意呼吸醫院的各種藥水味兒的小鳥，於風中在樹枝上肆無忌憚地蹦躂來蹦躂去。
    直到一個護士出了辦公室，慌裏慌張，越過她和張朝輝，往一間病房跑過去，孫叫枝才收回目光。
    我一直以為是你同情我，可憐我們一家的處境，是以個人的名義幫我的呢？沒想到你是在上級的指示下，為了保護開發商，而對我們一家采取的壓製措施。
    其實，我就是一個棋子，一切聽命於人，就是憑著聽話，才能當個中隊長，領工資養活一家人。但我到底還是一個善良的人，後來的幫你家女婿李文祥安排工作，他盜竊違法的時候，幫他減輕罪責，不致入獄坐牢，那都是我本人出於自願，發自內心地願意幫你們，並沒有受人指派，跟誰都沒有任何關係。
    謝謝你幫我們家那麽多的忙，有些事情你也是身不由己，不過沒問題，你都病成這樣子了還想著我們。
    但凡我還能動彈，隻要力所能及，我肯定還會幫你們。
    孫叫枝家裏的情況一團糟，買房子銀行不願意給貸款，女兒趙起來家的全部家底子都被開發商攥住不退。最關鍵的，丈夫趙振邦外出尋找解決上述問題的辦法，至今四天了，還沒有回轉，去向不明，工地上的活兒沒法去幹。失去了工作，就等於無法還房貸。趙起來受傷住院，四個小孩無人看管，生活原本可丁可卯的規律都被打亂了，她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丈夫趙振邦在的時候，雖然什麽事兒都聽她的，但趙振邦一不在眼前，她自己籍以自持行事分寸就不成其為分寸了，亂得一塌糊塗，原來自己以往的剛強，爽利，決斷等等，一切都是因為有趙振邦在家晃來晃去，一切聽從她的安排指派，一切順應她的指揮，她才能夠剛強，爽利，專斷，把事情做得風生水起。沒想到，趙振邦一旦不在眼前，自己什麽都做不出來，幹什麽都沒有了主心骨，一點兒主意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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