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楊鼎誠有關“鬥爭”、“戰鬥”、和諧”與“平安”等諸車軲轆話，歪嘴、紅鼻頭他們還似信非信，到後來，老實巴交，溫和儒雅，從不與人爭長短的聞德普反戈一擊，與他唱起了對台戲，歪嘴和紅鼻頭才將自己所經曆的事兒，被指派執行的任務，前前後後，結合被他們追緝的聞德普的反抗，漸漸對楊鼎誠有了非同以往的看法，對自己在楊鼎誠的指揮下所幹的事兒起了質疑之心。就在前不久，他們隱隱約約聽到楊鼎誠和政委李本順都被洪招才局長控製起來的說法，這才徹底死了跟隨楊、李二人走向“一條通向光明的大道”的決心。
    再說，他們以前對楊鼎誠言聽計從，主要是因為楊鼎誠掌管他們兩人的職務升遷、利益分配，盡管楊鼎誠既無公安係統的背景，又沒有高層執掌權柄者為靠山，但他與李本順的依附關係非常緊密，李本順有省府秘書長為其撐腰，就等於楊鼎誠間接有山可靠。因此，他就敢於和局長洪招才叫板，對一切不利於李本順和楊鼎誠的決策、行動，與洪招才明爭暗鬥，但是現在的情況與既往不可同日而語。洪招才如今既然能夠，並且敢於指出李本順和楊鼎誠的不法行為，並對他們采取強硬的控製措施，就說明有人在背後支持洪招才的行動。嶼石縣戚繼祖縣長此前多次來公安局開會，明確表示支持李本順和楊鼎誠的工作，借以表明自己的立場，公開了對局長洪招才的不滿。現在洪招才控製李本順和楊鼎誠，並且緊鑼密鼓地四處搜集他們的罪證，背後支持洪招才的人，恐怕就不是嶼石縣縣長戚繼祖動用關係和手腕所能掌控得了的。眼下，李本順和楊鼎誠大勢已去，再想從他們那裏落到好處，明顯已不可能。
    懸崖勒馬，猶未為晚，為避免洪招才“秋後算賬”，被動不如主動，聰明的歪嘴和紅鼻頭兩個心思管顧趙振邦。他們來不及釋放趙振邦，就匆匆離開關禁他的育才小區，打聽清楚刑偵大隊目前的實際負責人是從交警大隊借調過來的羅運富後，直接找到他，自稱“負荊請罪”。
    羅運富讓助手將李銀行在安康樓取下來的錄音播放給楊鼎誠聽了後，楊鼎誠一言不發。
    羅運富問楊鼎誠裏麵說話的人是不是他本人，楊鼎誠不認卯，說人人都會說話，羅運富憑什麽說裏麵講話的人就是他楊鼎誠。
    楊鼎誠拒不承認，一時半會兒又沒有音頻專業鑒定設備和技術人員驗證指證。羅運富不免焦躁，歪嘴和紅鼻頭主動上門“說清楚”，使他十分興奮。
    這之前雖然正準備將追隨楊、李二人舞槍弄棒的那些人逐一控製，但還隻在摸排階段，歪嘴和紅鼻頭雖然名列清單，畢竟還沒有到收網之時。這個時候，他們兩個適逢其時地現身，羅運富喜出望外。
    我們負荊請罪來了！
    歪嘴看了一眼紅鼻頭，對羅運富說。
    我們負荊請罪，羅大隊！
    紅鼻頭附和。
    二人願意把楊鼎誠指派他們的任務當作所負之荊向羅運富全盤托出。
    歪嘴是刑偵中隊的副隊長，原先一切聽從中隊長張朝輝指揮，後來張朝輝不太聽楊鼎誠的話，有時候對楊鼎誠的指使，甚至還提出針鋒相對的意見，很不受楊鼎誠待見。一年之前，張朝輝生病養息，楊鼎誠便安排歪嘴接手張朝輝的職務，全權執掌刑警中隊。歪嘴自然一切行動聽從楊鼎誠的安排。
    紅鼻頭原先是刑偵大隊的槍械管理員，多次在省、市公安係統的比武大會上奪得長、短槍射擊項目的冠軍，楊鼎誠後來就不讓他單管槍械，兼管其他，還經常把他帶在身邊，需要的時候，讓他給自己開車，幹些公、私瑣碎。總的來說，歪嘴和紅鼻頭對楊鼎誠知之甚多，是他大多數行動的知情者。
    說話間，話題落到尋找聞德普上，歪嘴和紅鼻頭承認他們參與了在安康樓圍捕聞德普的行動。既然如此，這就牽涉到兩個問題，一個是楊鼎誠把聞德普的輕卡開到哪裏去了？車上的太平鄉趙油坊村的村長趙厚遠被他們隨車運到了何處？另一個問題是楊鼎誠他們把聞德普從安康樓帶離後，弄到哪裏去了？
    針對第一個問題，歪嘴和蒜頭鼻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沉默不說話。顯然他們沒有料到羅運富提出的問題會涉及卡車和趙厚遠。說與不說，他們猶豫不決。
    羅運富說，你們既然打著“請罪”的旗號，就是表明要把你們所有參與或者知其情的事兒都逐條羅列出來，這才叫“請罪”，你們請罪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請求寬大處理，現在根據你們的表現，我看對你們的處理，我想寬大都不好寬大。
    歪嘴說，不是不想說不願意說，我是在理清事情的頭緒，看看怎麽能說得更有條理。
    羅運富說，好，你們有這個態度，我看給你們寬大是百分之百的事兒。
    歪嘴說，跟著楊鼎誠去安康樓的人很多，大概有十人左右。我們在追緝聞德普的時候，根據調取的各卡口的天網監控，發現了聞德普就是乘坐停放在安康樓東南邊，拆遷區小廣場上那輛輕卡。楊鼎誠隨即安排人過去查看情況。
    去安康樓，楊鼎誠總共帶過去多少人？
    四五個吧，具體的人數我就記不清楚了。
    你都認識嗎？
    凡是從大隊、中隊過去的人，我都認識。
    去的人中間還有不是大隊、中隊裏的人？
    還有社會上的人！
    哦，你們把車開到哪裏去了？
    我沒有去開車，是剛才提到的那些社會上的人去開的。
    說著，歪嘴看了一眼紅鼻頭。
    紅鼻頭對羅運富點點頭，證實歪嘴所說皆是實話。
    他們把車開哪裏去了我真不知道，歪嘴說。
    羅運富皺了一下眉毛，說，關於那些社會上的人，你倆好好想想，不論什麽線索隻要能想起來都行。
    歪嘴和蒜頭鼻以為讓他們回去想，互相對視一眼，從椅子上站起來，正準備離開，沒想到羅運富不讓他們走。
    就坐在這裏想，我陪著你們，想好了告訴我。
    羅運富說。
    給他們倒杯水。
    羅運富安排做筆錄的助手。
    看著麵前的紙水杯，歪嘴和紅鼻頭都沒有說話。停了半晌，羅運富笑著說，怎麽，你們倆還有需要彼此回避，不能當麵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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