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祥自從離開李樓村後，火葬場的工作和瑣碎的家務使他疲於應付，他已經好幾年沒有回來過。
    他從村子裏走了一個來回，發現他走之前還健在的老人，有幾家的家板上貼著一窄溜兒白紙條子，說明死了好幾個了。原先腿腳活動自如，尚能走街串巷的，現在坐在自家的門口，站不起來了。他們隻是呆呆地看著李文祥，有的還能招招手，有的別說招手了，連抬抬胳膊也抬不起來了。
    魁嬸子，就是那個，他與趙起來結婚前，整天坐在他家門口的洋槐樹底下，沉默寡言，一坐就是一上午，一坐就是一下午，被趙起來的媽媽孫叫枝當作他和趙起來的媒人的老媽媽，身體似乎也出了問題。
    李文祥這次回李樓村來，要找的就是她。
    不過還好，魁嬸子的腿腳還能走動，隻是手裏多出了一根拐棍兒。看見李文祥進了院子，她驚呼起來，說，我的乖乖，都說小喜鵲叫喳喳，娶了媳婦兒忘了媽。你打小就沒有了娘，你這是娶了媳婦兒忘了你魁嬸子，怎麽不回來看看你的魁嬸子？
    你是誰？魁嬸子看了看李文傑。
    我是文傑，李文傑說，我初中沒畢業就出去打工了。
    李文祥說的老家的翻譯原來是一個老媽媽，這個老媽媽他隻是朦朦朧朧有印象，他從十三四就從學校出發跟別人一起外出打工了，他想不起來她是誰家的老人。
    哦，魁嬸子想了一下，也沒有把李文傑是誰家的孩子想起來。
    這麽多年你沒有回來了，你也在嶼石縣城裏頭買房子了嗎？我以為你搬到你媳婦兒家去了呢。李樓村但凡有孩子要上學的人家都搬到嶼石縣城裏頭去了。如果在城裏頭買了房子，你家裏的老房子怎麽辦？房子長時間不住人可不好 ！
    魁嬸子對李文祥說。
    李文祥和李文傑滿腹的心事兒都表現在臉上，魁嬸子看他們無心閑聊，便問，文祥，你回來有什麽事兒嗎？我看你心神不寧的。
    李文祥這才把自己想說的比劃出來。魁嬸子看了，眉頭皺成一把，憂愁說，我還以為你結了婚，跟著媳婦享福去了呢，沒成想難為成這個樣子，我剛才看你，越看越不像樣，你才五十多歲，買個房子出了那事兒，看把你弄得真像個七十歲的老頭子，腰也彎了，頭發也快白了了。
    李文祥又比劃了一陣，魁嬸子這才轉過臉來，對李文傑說，剛才文祥對我說了他家買房子被賣房子的人騙了，房子買不成，錢卻被賣房子的人騙在手裏不願意還給他，現在是日天的法子都要不回來了。文祥說他要準備和你一起設個計，這個計謀如果弄好了，肯定能把錢從賣房子的人手裏要回來。
    李文傑說，好，隻要能把錢要回來，怎麽幹，幹什麽，隻要他指揮，我都願意幹！
    魁嬸子說，你買房子也被騙了嗎？
    可不是嘛，李文傑說。
    這個，文祥倒是沒有說！
    魁嬸子看了一眼李文祥。
    李文祥聞聽，朝魁嬸子比劃說，我們都一樣的，這個計謀完成得好的話，李文傑的錢一分不少都能要回來。
    魁嬸子說，文祥說了，你的錢一分不少都能要回來！
    李文傑對魁嬸子說，你要是不問我，我還沒有想起來，我買房子的地點和文祥哥買的不在一個開發商那裏，能行嗎？
    魁嬸子說，這我不知道，我先把文祥比劃的說給你聽，完了再說其他的。
    李文傑隻好等著李文祥與魁嬸子比劃完，魁嬸子再轉述給自己聽了再說。
    接下來，李文祥比劃的時間長了些，好像中間和魁嬸子對某些東西還有歧義，理論了一番。
    事情並不是像李文祥說得那樣簡單，魁嬸子與李文祥連說帶比劃，溝通了好久才把要講的事兒說完。
    魁嬸子轉臉對李文傑說，文祥講，他在嶼石縣城裏買了一套房子，但是銀行不願意借給他錢用，他現在沒有錢買房子了。文祥兒已經在賣房子的人那裏交了一部分錢，現在銀行不借給他錢用，他買不起房子了，想把已經交給賣房子的人的那部分錢要回來，但賣房子的人不退給他。
    這些李文傑都已知道，魁嬸子又說了一遍，好像他不知道似的，有些不耐煩，催促她快點講。
    文祥哥還說什麽了？
    文祥說，他想出來一個辦法，這個辦法還是他聽別人說的，那個人告訴他，要想從賣房子的人手裏把自家的錢要回來，就隻有一個辦法，不要命。文祥說他現在為了從賣房子的人那裏把錢要回來，用光了所有能用的辦法，都不能要回來，他隻有按照那個人教給他的辦法去要錢。
    什麽法子？
    李文傑急問。
    跑來跑去弄了這大半天，李文傑還以為李文祥有什麽好辦法呢，卻原來是拿命換，用死把自己的錢要回來！怎麽個死法兒，人死了還怎麽要錢？這都是難題。因此，李文祥拿命換錢的做法他不是太讚同。他才三十多歲，有爸爸媽媽和媳婦兒，下麵還有兩個小孩，他可不能死，死了的話，家裏的事兒什麽他都管不上了，再說，他很喜歡他媳婦兒，他媳婦兒對他很好，還說好了等把房子買好了，一切都安排停當了，把兩個小孩上學的事兒統交給爸爸媽媽，媳婦兒還準備和他一起去外省打工呢，按照李文祥的說法，他死了，拿自己的命換，就算開發商把錢還給他們家，學區房買不成，孩子上不了學，爸爸媽媽失去了兒子，媳婦兒失去了丈夫，一切都成了空。就好像他拿著錢轉了一圈，最後錢回來了，人卻沒有了。再說，李文祥死了，開發商把錢還了，他呢？他如果不與李文祥同死的話，開發商人是不會把錢退給他的，仍會把錢攥得死死的，不願意給他，那可怎麽辦？他最後不是落一場空嗎？那麽，隻有去死，才能如願以償，但是對於死，他卻尚有重重的顧慮！總之，李文祥的這個辦法他不同意。
    李文傑馬上把自己的上述想法說給李文祥聽。李文祥打斷他的話，指著魁嬸子比劃說，她還沒有說完呢。
    你聽我說完，你別打斷我，一打斷我，文祥想說的話，我就想不全，魁嬸子說。
    原來還有下文，李文傑稍稍安靜下來，等魁嬸子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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