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氣燈的光線本身就不是太亮，羽絨襖裏黑乎乎的。李文祥用腦袋左右抵了抵羽絨襖的兩襟。
    我說的話你聽了沒有？趙起來問。
    嗯，李文祥在羽絨襖裏頭悶聲悶氣地回應她。
    我和你結婚的時候，沒有要你的一分彩禮錢，房子也是你家的老房子，我的陪嫁你也沒有出一分錢，按理說，這可是不符合咱們嶼石縣古來就有的女孩兒結婚該有的風俗，你看看無論誰家的女孩兒出門子，沒有彩禮，誰家的陪嫁沒有男方出的一部分錢，錢沒錢，房沒房，上沒有老的幫襯，下沒有兄弟姐妹支援，月老娘就認為你得到的一個媳婦兒和倆個孩子就已經與你在婚姻上的付出對等了，再有更多的東西對你是個負擔，所以才讓我們家失去了那十幾萬塊錢。
    屁股下的塑料蓋板忽然“啪”地脆響了一聲。
    你慢點，看把蓋板弄壞了吧，趙起來在李文祥的脊背上拍了一下。
    可是，失去了十幾萬塊錢，老天爺或者是月老娘看咱們失去的有點兒多，就設法予以彌補，你看看我爸爸死了後，我媽媽又病成這個樣子，他們就決定讓我們住在他們的房子裏頭，在他們的戶頭上入戶。就算這個社區的人不同意，公家的人不同意，我也想好了，你在火葬場好好幹，攢錢就算買個十幾平方的地下室住，隻要他們幾個小孩能上成學，我們都願意。這都是天意！文祥，我們誰也不要埋怨，這都是老天爺安排的，我們一切都要聽老天爺的，一點與他老人家對抗的想法都不要有。
    老天爺那麽厲害，誰也反抗不了他。文祥，你說我說的對不？
    嗯，李文祥在羽絨襖裏頭悶聲悶氣地答應。
    你慢點好不好？看把你憋成這個樣子。這些話我早對你說就好了，趙起來說，不過呢，早些時候，我自己也沒有想通。
    李文祥與李文傑選定的在銀方外小區跳樓的日期到了。
    選定日期前，他們精心用意查看了天氣預報，選定的日期當天，無風也無雲，無雨亦無霧，就是說，李文祥站在二十六層樓房的頂層往上看，不能說晴空萬裏，至少也是雲淡天高，往下看，不但能把消防隊鋪設的充氣墊子的方位把握得很好，最主要的，他能看得清李文傑事先與他約定好的一躍而下的起跳手勢。
    為保險起見，跳樓前一天，李文祥和李文傑設法前往銀方外小區裏選定的那棟二十六層樓房，做了一個實驗，實驗是李文祥提出來的，因為上次站在樓頂往下看的時候，雖然能看到見李文傑，但對於能否很快辨識出他的手勢，並不是太有把握。
    實驗的結果是李文祥能看見的李文傑和他舉起的手勢。但這是在地麵的人很少，隻有李文傑一個人的情況下做的實驗，當天消防、圍觀人員甚至公安肯定會來不少人，烏泱泱成堆打窩，要想一下子辨識出哪一個是李文傑和他的手勢，還真是不容易。
    這個沒事兒，我到時候肯定會守在充氣墊子的一角，你隻顧在充氣墊子的四個角找我就行了，其他的地方你不用看，李文傑說，千萬不要讓人認為我們是一夥兒的，不要讓他們認為我們認識就可以了。
    實驗完畢回去後，李文傑沒有和李文祥待在一起，兩人分手後，他左拐右繞，在一條小巷子裏的一間出租屋門口看了看。屋門上了鎖，他在門邊蹲了下去。
    這是一片待拆區，裏麵住的人基本都是嶼石縣各鄉鎮在縣城貸款買了房子，卻還沒有等到期房建好的人，他們一邊做工，一邊帶孩子，一等所買的房子交付使用，就可以讓孩子到所在的學區上學了。他們算計得很準，期房交付了，孩子的學齡也到了，就是說，這邊房子到手，孩子也就能理所應當地在該學區入學上課。
    李文傑要等的人叫蘇金白，可以說在買房子被開發商算計上與他是難兄難弟。
    李文傑是因為在公積金貸款上被開發商欺騙，蘇金白是因為開發商故意不讓他提供征信報告，導致他因為征信問題被銀行拒貸。
    兩人麵對的都是銀方外小區的同一個開發商。有一次李文傑去開發商的辦公室協商退款，蘇金白也在開發商辦公室據理力爭。協調無果後，二人都被開發商攆出來。李文傑對蘇金白說，你征信不行，早該去銀行查詢一下。蘇金白生氣說，看你說的，你的公積金不能貸款，你為什麽不在向開發商交首付之前，去管公積金的地方谘詢？
    李文傑說，開發商對我說，銀方外小區都已經有好多人辦理過了公積金貸款買房子手續，所以我才相信。
    蘇金白說，那不妥了嗎！我交首付之前，開發商信誓旦旦對我說，隻要交夫妻兩個的身份證，戶口本，和銀行工資流水就可以了，我一天忙到晚，又是第一次買房，哪裏知道這麽多，就相信他們的話，拿著他們要我提供的東西直接就交了首付款二十多萬，哪裏知道被他們騙了，說征信不行，是你個人的原因，是我單方麵違約，不退還我的首付款。
    李文傑說，咱們都是被開發詐騙的人，別做事後諸葛，抱團取暖吧。
    此後兩個人經常互通消息，交流與開發商鬥爭進展的情況。
    這天李文傑一直在蘇金白家門口等到夜裏九點多鍾，才在冷颼颼的穿巷風中等來蘇金白。
    你什麽時候來的？蘇金白看見李文傑說，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我沒要緊的事兒！打你的電話，不完工你也不能從磚窯裏出來，李文傑說，再說磚窯裏信號也不好。
    怎麽樣，你的事兒有進展了沒有？蘇金白說。
    還沒有，咱們去上訪算了，跟開發商交涉，他們就是拖著你，咱們可耗不起時間，去上訪，上麵總得有人管這些開發商，李文傑說。
    上訪不行，我還沒有聽說誰上訪能上成功的呢，蘇金白說。
    聽孫金白這麽說，李文傑愁容滿麵，長長地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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