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混著血腥湧進鼻腔時，周夏夏正捏著那張被體溫焐熱的檢測報告。蕾絲手套下的指節泛白，婚紗暗袋裏的紙張發出簌簌輕響，像毒蛇吐信。
    "新娘該入場了。"化妝師戴著n95口罩提醒，防護服在裙擺掃過發出塑料摩擦聲。鏡中倒映著太平山頂的暮色，維港的燈火在sars陰雲下黯淡如將熄的炭火。
    宴會廳門開啟的瞬間，子彈破空聲與《婚禮進行曲》同時炸響。
    "低頭！"周寅坤的低吼混著骨骼摩擦聲。男人黑色西裝下的繃帶正滲出新鮮血跡，左臂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將夏夏攬進懷中，右手已經拔出藏在捧花裏的格洛克17。槍聲在哥特式穹頂下震蕩，水晶吊燈折射出千萬個血色光斑。
    周夏夏的珍珠頭紗被氣浪掀起，她看見茵茵從花童籃子裏抽出戰術筆。十五歲少女旋開筆帽的動作比切生日蛋糕還熟練，鋼針精準紮進最近殺手的膝窩——正是周寅坤教的第一式。
    "帶著茵茵去安全屋。"周寅坤將她推進大理石柱後方，喉結滾動咽下痛哼。子彈擦過他耳際，在身後耶穌像上迸出火星，受難者的石膏麵容在硝煙中碎裂。
    "你早就知道。"夏夏突然抓住他染血的袖口，檢測報告被攥成慘白的紙團，"茵茵的dna報告顯示..."
    槍聲淹沒了後半句話。男人瞳孔猛地收縮，轉身時後腰撞上羅馬柱裝飾浮雕。染血的繃帶徹底綻開，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扣住她手腕："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二樓突然傳來鋼化玻璃爆裂聲。何鴻森坐在輪椅上的身影出現在回廊，機械義肢泛著冷光，身後跟著六個戴防毒麵具的槍手。"真是感人。"老人撫摸著義肢上的洪門青蛟紋身，"連女兒都不是親生的，周sir這頂綠帽戴得可還舒服？"
    茵茵突然從波斯地毯上躍起，婚紗裙擺掠過燃燒的椅背。少女借勢蹬上香檳塔底座，戰術筆直刺何鴻森咽喉。電光火石間，周寅坤的婚戒與子彈相撞迸出火星，彈道偏移擊穿了茵茵的左肩。
    "爸爸..."少女跌落時本能地朝周寅坤伸手，耳後月牙形胎記從卷發間露出。男人太陽穴青筋暴起，這個他藏在茵茵繈褓裏十八年的秘密，此刻在血色中無所遁形。
    何鴻森機械義肢的液壓裝置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鳴，周寅坤將茵茵護在身後時，少女肩頭滲出的血珠正順著婚紗珍珠滾落。宴會廳穹頂的水晶吊燈突然熄滅，應急燈在槍林彈雨中投下猩紅光暈。
    "你以為調包個孩子就能贖罪？"何鴻森操控輪椅碾過滿地碎玻璃，義肢突然彈射出微型衝鋒槍，"當年太平山別墅..."
    周寅坤旋身踢翻長條餐桌，銀質餐具如暴雨傾瀉。子彈在雕花桌腿炸開木屑，他借勢將妻女推向安全通道，染血的繃帶在空氣中劃出赤色弧線。"帶她驗dna那天，我就等著你跳出來。"他扯下領帶纏住掌心滲血的婚戒，金屬表麵赫然留著子彈凹痕。
    周夏夏的輪椅卡在防火門縫隙，蕾絲裙擺纏住轉軸。消毒水與硝煙混雜的氣味中，她看見茵茵戰術筆射出的鋼針精準刺入殺手肘關節——那是周寅坤在金三角臥底時自創的"鎖龍筋"。
    "媽咪小心！"茵茵突然撲過來。子彈穿透少女右肩的瞬間，周夏夏看清她耳後胎記的形狀，與自己產房昏迷時瞥見的嬰兒影像重疊。記憶如被子彈擊碎的鏡麵，1997年暴雨夜的太平山別墅，新生兒腳腕確實沒有這彎月牙。
    何鴻森的冷笑從防毒麵具後傳來："當年給你接生的護士，現在在公海賭船當荷官。"機械義肢突然噴射出催淚瓦斯，煙霧中傳來檔案袋撕裂聲，"要不要看看真千金的照片？"
    周寅坤的格洛克17突然啞火。男人反手拔出插在蛋糕上的陶瓷刀，刀鋒割開煙霧時泛起孔雀藍幽光——正是洪門高層獨有的淬毒標記。周夏夏瞳孔驟縮，這把刀與哥哥周夏明遇害現場的凶器一模一樣。
    "阿坤小心！"驚呼脫口而出時她自己都怔住了。二十年習慣性防備在此刻土崩瓦解，就像繃緊的琴弦猝然斷裂。
    陶瓷刀擦過周寅坤頸側釘入牆壁，刀柄嵌著的翡翠吊墜裂成兩半，露出微型膠卷。何鴻森的表情首次出現裂痕，機械義肢猛地調轉槍口："原來你早就..."
    爆炸聲從太平山方向傳來，火光映亮維港夜空。茵茵突然扯下染血頭紗綁住傷口，戰術筆尖刺入防火門控製麵板。隨著電路短路的火花，安全通道應聲而開："油麻地方向！是基金會數據庫！"
    周寅坤趁機甩出婚戒，鑽石在催淚瓦斯中劃出冷冽軌跡。金屬碰撞聲裏，何鴻森輪椅上的防彈玻璃出現蛛網狀裂痕。"1997年7月1日淩晨兩點，"男人喘息著將妻女推進電梯，"太平山別墅有六個接生護士，你猜為什麽監控隻拍到五個？"
    電梯門閉合的刹那，周夏夏看見何鴻森的機械義肢突然失控地砸向自己太陽穴。老人癲狂的笑聲夾雜著電子雜音："你以為刪了錄像就能...滋滋...那個早產兒明明已經..."
    劇烈咳嗽打斷瘋狂宣言。茵茵癱坐在電梯角落，右手仍死死攥著從殺手身上扯下的警徽——編號0972邊緣沾染著新鮮血跡。周夏夏突然意識到，這個編號與周寅坤鎖在書房抽屜的勳章數字相同。
    "堅持住。"周寅坤撕開西裝下擺給茵茵止血，左手無名指缺失的婚戒痕跡在應急燈下泛白。電梯突然劇烈晃動，鋼絲繩斷裂聲如惡鬼獰笑。男人瞬間用戰術筆卡住轎廂導軌，火星迸濺中肌肉線條寸寸繃緊。
    "為什麽是油麻地碼頭？"茵茵忽然抓住父親手腕，染血的檢測報告從婚紗暗袋滑落，"dna結果顯示..."
    轎廂在五樓與六樓間戛然而止。周寅坤凝視女兒耳後胎記，二十年來首次露出近乎脆弱的神情："因為那裏有香港最大的新生兒檔案庫。"防彈玻璃外的夜空忽然劃過閃電，照亮他後頸處與茵茵如出一轍的月牙形疤痕。
    爆炸衝擊波震碎電梯轎廂的刹那，周寅坤用身體鑄成最後防線。周夏夏在失重感中看見男人染血的唇形，那是十八年前假婚禮上未說出口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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