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南丫島的晨霧還未散盡，周夏夏縮在漁排生鏽的鐵皮棚裏數著浪花。發梢凝結的鹽粒簌簌落在褪色校服裙上，她攥著最後半截粉筆頭，在潮濕木板畫下第七朵藍玫瑰。柴油引擎聲突然刺破海麵寂靜，驚得她踢翻了腳邊的鐵皮桶。
    "叮——"
    荔枝糖滾進縫隙的瞬間，男人黑靴已碾住糖紙。周寅坤逆光倚在門框，新紋的玫瑰刺青從鎖骨蔓至腕間，正隨著肌肉起伏舒展花瓣。
    "小哭包。"他兩指夾著染血的議會通行證，金屬鑲邊折射的光斑晃過少女驚惶的臉，"教你畫坐標，倒學會畫花兒了？"
    海風掀起夏夏的裙擺，露出膝蓋結痂的擦傷。她慌忙按住裙角，卻被他冰涼的扳指抵住下巴："躲了三天，就喂出二兩肉。"粗糙指腹擦過她嘴角糖漬，"全在臉上。"
    "要你管！"夏夏突然抓起漁網纏上他軍靴，"林城哥說...說你要把我賣給印度人！"尾音卻泄了哭腔，像極了幼時被他搶走布偶的模樣。
    周寅坤嗤笑出聲，腕間銀鏈隨動作脆響。他拎起少女後頸，如同拎著炸毛的奶貓："薩瓦什要的是緬甸翡翠，至於你——"槍管挑開她衣領，露出鎖骨下淡粉疤痕，"賣去金三角都虧本。"
    鹹澀海風裹著芒果香飄進來，夏夏忽然瞥見他後腰滲血的繃帶。上周碼頭爆炸的畫麵閃過腦海，她鬼使神差地摸向口袋，指尖觸到今晨阿婆塞給她的止血草。
    "別動。"男人驟然收緊手指，她校服第二粒紐扣應聲崩落。微型定位器在木板縫隙閃著紅光，分明是今早陳舒雯幫她梳頭時別上的。
    夏夏瞳孔驟縮，看著周寅坤碾碎那點猩紅。他眼底映著她蒼白的臉，唇角卻勾著笑："教你個乖。"帶著硝煙味的氣息拂過耳垂，"警察給糖時，記得看糖紙。"
    漁排突然劇烈晃動，遠處傳來快艇轟鳴。周寅坤反手將她塞進醃魚桶，鹹腥汁液浸透裙擺的刹那，夏夏聽見他低啞的輕笑："數到二十再哭。"
    海水漫過桶沿時，她摸到桶底黏著的荔枝糖盒。錫紙內側歪扭刻著：去榕樹灣碼頭第三個垃圾箱。酸澀的鹹味混著甜膩在舌尖炸開，她忽然想起十歲生日那夜，周寅坤也是這般將她塞進衣櫃，轉身迎上破窗而入的殺手。
    "十七、十八..."
    數到第十九聲，爆炸的氣浪掀翻木桶。夏夏滾落在潮濕沙灘上，望見對岸升起的靛藍色煙霧——那是周家銷毀軍火的信號，像極了那年除夕他為她點燃的藍焰煙花。
    碎玻璃紮進掌心，她踉蹌著奔向榕樹灣。染血的校服裙擺掃過礁石，驚起一片白鷺。第三個綠色垃圾箱散發著腐臭，掀開蓋子的瞬間，粉色蕾絲發帶隨風飄出。
    夏夏顫抖著解開蝴蝶結，裏麵裹著枚生鏽的鑰匙。當看清鑰匙柄刻著的"1998.3.21"，淚水突然砸在銅鏽上——那是她嬰兒房金鎖的鑰匙，鎖著周寅坤從未讓她觸碰的檀木盒。
    "周夏夏！"
    陳舒雯的呼喚從碼頭傳來。少女匆忙將鑰匙藏進襪口，轉身時已換上懵懂神情："陳姐姐，我在這裏撿貝殼..."
    女警腕間的銬鏈叮當作響，夏夏卻盯著她新換的珍珠耳釘——那分明是今晨新聞裏維披什夫人戴過的款式。鹹濕海風突然裹挾著記憶碎片湧來，她想起上周撞見陳舒雯在警局後巷，將裝著議會文件的牛皮袋塞給戴鴨舌帽的男人。
    "手怎麽傷了？"陳舒雯抓過她滲血的手掌，"姐姐帶你去診所。"
    "不用了！"夏夏猛地抽回手，背在身後攥緊染血的發帶，"小叔叔說...說受傷要自己包紮。"
    夕陽將兩人影子拉長，陳舒雯的指尖在配槍紋路上摩挲。當她們路過晾曬魷魚的木架時，夏夏突然指著天空："有直升機！"趁對方抬頭的刹那，將鑰匙塞進風幹的魚鰓。
    夜幕降臨時，夏夏蜷在診所屏風後，看護士用鑷子挑出玻璃渣。窗外榕樹沙沙作響，她忽然看見枝椏間閃過銀光——周寅坤的匕首正釘著袋楊枝甘露，塑料袋凝結的水珠匯成箭頭，指向東南方亮著藍燈的民宿。
    "小妹妹，要打破傷風針哦。"護士舉著針管靠近。
    夏夏突然抓起酒精棉按在傷口："我、我芒果過敏！"跳下病床的瞬間，撞翻了藥櫃上的玻璃瓶。清脆碎裂聲中，她瞥見藥液在地麵匯成的數字：213。
    那是幼時周寅坤教她的摩斯密碼，代表"快逃"。陳舒雯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時，夏夏已經翻出後窗。夜風揚起她散落的發絲，沾著診所的消毒水味，卻混進一縷熟悉的沉木香。
    民宿藍燈在百米外明滅，她數著心跳推開吱呀木門。老式留聲機淌著《玫瑰人生》，茶幾上芒果派還冒著熱氣。浴室傳來水聲，磨砂玻璃映出男人精壯的輪廓。
    "擦頭發。"
    毛巾兜頭罩下時，夏夏嗅到他身上新添的血腥氣。周寅坤赤著上身靠在窗邊，腰間繃帶滲出暗紅。他拋來件粉色連衣裙，袖口繡著歪扭的藍玫瑰——分明是她十五歲賭氣扔進火盆的那件。
    "換上。"他咬開伏特加瓶蓋淋在傷口，"敢穿出門就打斷腿。"
    夏夏抱著裙子退到牆角，後腰突然硌到硬物。掀開沙發墊的瞬間，她呼吸停滯——沾血的議會印章正壓著張泛黃照片：1998年暴雪夜，少年周寅坤抱著啼哭的嬰兒站在燃燒的別墅前。
    水聲戛然而止時，她已將照片塞進裙擺夾層。周寅坤的匕首突然擦過耳際釘在牆上，刀柄係著的荔枝糖紙嘩嘩作響。
    "小哭包。"他扳過她下巴，槍繭摩挲著那道淡粉疤痕，"再亂翻東西..."溫熱的血珠順著指尖滴在她鎖骨，"就把你種進玫瑰園當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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