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月光像碎玻璃紮進眼瞼，夏夏在血腥味中蘇醒。手腕的尼龍繩被換成真絲領帶，係法還是十五歲生日那晚他捆禮物的蝴蝶結樣式。
    地堡通風口滲入的風卷著藍玫瑰香氣，她看見周寅坤背對月光拆卸霰彈槍，左耳至下頜的新鮮灼傷泛著淡金色光澤。
    "小叔叔，你的臉…。"夏夏下意識去摸孕肚，發現防彈衣內層縫著暖宮貼。胎動在右側肋骨頂出小鼓包。
    周寅坤將黃油刀插進芒果的動作停滯半秒，果肉爆開的汁液濺在繃帶上。"比不得周小姐。"他轉身時半邊臉隱在陰影裏，完好的右臉仍帶著蠱惑眾生的銳利，"炸了三個軍火庫還能護住孩子。"
    夏夏的指甲掐進掌心。通風管突然墜落的風鈴草標本，讓她想起那年琴房爆炸後，周寅坤也是用這種嘲諷語氣，把嵌著玻璃渣的草莓蛋糕推到她麵前。當時他右手纏著繃帶切牛排，血漬在餐巾上暈染開來。
    "林城給了你什麽條件？"她扯開領帶時發現內側繡著泰文佛經，經文字跡與她產檢報告上的胎兒心跳波紋重疊，"用我換印度軍火線？還是..."
    子彈上膛聲截斷話尾。周寅坤單膝壓住她裙擺，槍管挑起她下巴的力度像在丈量某件易碎品。"周夏夏，這麽想當籌碼，"他指尖掠過她鎖骨處的藍玫瑰胎記，那裏正隨胎動泛起磷光，"不如猜猜你值多少發穿甲彈？"
    地堡忽然劇烈震顫，沙粒從通風管傾瀉而下。夏夏在顛簸中撞進他懷裏，嗅到血腥味裏混著佛堂供香的餘韻。周寅坤護住她後頸撞向牆角時，她看見他後背新增的燒傷與舊疤——二十年前雨夜，少年也是這樣用脊背為她築牆，任鋼管砸出骨骼變形的悶響。
    "呼吸。"他撕開染血的襯衫下擺裹住她小腿擦傷，繃帶纏繞方式與當年處理她摔破的膝蓋如出一轍。夏夏忽然抓住他手腕，子彈殼手鏈硌疼掌心："我爺爺的懷表...是你換的？"
    周寅坤眼底熔金色驟然暗沉。通風管外傳來幼狼哀鳴，他反手將霰彈槍塞進她顫抖的掌心："林城十分鍾後引爆東側油罐，看見紅十字標誌的裝甲車就..."
    "你又想替我選！"夏夏突然調轉槍口抵住他心窩，淚珠砸在滾燙的槍管上騰起白霧，"你憑什麽篡改我的記憶？憑什麽替我決定生死？"
    月光恰好在此刻偏移，照亮周寅坤左臉猙獰的灼傷。他握住槍管往心口又頂進半寸，疤痕交錯的胸膛貼上她隆起的小腹："就憑你抓周時攥著我的彈殼不放。"
    地堡頂棚突然炸裂，沙塵暴裹著燃燒的美元傾瀉而下。夏夏在熱浪中看見二十年前的自己——紮著藍絲帶的女孩踮腳去夠供桌上的懷表，卻被少年攔腰抱走。那枚本該裝著周耀輝照片的懷表，此刻正在她裙袋裏發燙，內側嵌著染血的彈殼碎片。
    "周寅坤！"林城的怒吼混著爆炸聲傳來。男人最後看了眼她裙擺沾染的芒果漬，突然扯斷頸間銀鏈纏在她腳踝。
    子彈殼碰撞聲裏，他轉身迎向火光的背影與畢業典禮那日重疊——不過彼時他扔下授勳獎章，翻過禮堂圍欄為她撿回被風吹走的藍絲帶。
    夏夏摸著防彈衣夾層突然出現的芒果幹，包裝紙上歪扭的"平安符"字跡還帶著硝煙味。當林城衝進來拽她逃離時，她讀懂了周寅坤那個口型是："我的女兒要叫周彌生。"
    沙漠的月光在爆炸餘波中碎成齏粉，夏夏被林城拽著跌進裝甲車時，裙擺還纏著周寅坤的銀鏈。
    子彈殼刮擦金屬車壁的聲響，讓她想起了十五歲那年在閣樓翻出的老唱片——那時周寅坤倚在窗邊擦槍，哼著走調的搖籃曲哄她午睡。
    "他活該！"林城猛打方向盤碾過燃燒的油桶，後視鏡映出他扭曲的快意，"當年你爺爺就是被他..."
    夏夏突然抓起急救箱砸向後視鏡，玻璃碎裂聲驚醒了胎動。她摸著防彈衣夾層那張燒焦的照片，嬰兒床邊的周寅坤穿著沾血的作戰服，袖口還別著她百日宴的藍絲帶。
    裝甲車衝進沙暴的刹那，夏夏的指甲掐進了掌心，"調頭。"她突然抓住林城的手腕，胎動頻率與童謠鼓點詭異同步，"他在西北方廢棄油井！"
    林城猙獰的表情被月光割裂："你瘋了？那家夥殺了你..."
    "是啊，他殺的人夠多，"夏夏摸出裙袋裏的懷表，彈殼碎片在月光下泛著淡金血漬，"不差你一個。"
    油井鐵架在月色中宛如巨型十字架。周寅坤倚在生鏽的鑽探機旁，左臉灼傷處貼著創可貼，指間把玩的子彈殼串成當年被她扯斷的手鏈。
    聽見腳步聲，他懶洋洋舉起纏著繃帶的右手，掌心躺著顆融化的椰子糖。
    "遲到了十二分鍾。"他歪頭避開林城的槍口，糖紙在指間翻飛成藍玫瑰形狀，"我女兒的胎教曲目該換了。"
    夏夏的羊皮短靴碾過滿地彈殼，在離他三米處停住。這個距離能清晰看見他鎖骨處的藍玫瑰紋身正在滲血。夜風卷來燃燒的美元灰燼，她忽然想起十八歲生日那晚，周寅坤也是這樣站在燃燒的賭場前，用染血的手指為她係好禮服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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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是迪士尼？"她踢開腳邊的米老鼠貼紙，那是他炸軍火庫前塞進她口袋的，"你這種人也配..."
    周寅坤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灼傷的左臉，皮膚下蠕動的淡金色血管像在繪製星圖："因為你抓周那日，"他食指劃過她顫抖的唇瓣，"攥著米奇耳朵笑了。"
    林城的子彈擦過他耳際時，夏夏看見二十年前的月光從記憶裂縫傾瀉而出。少年周寅坤跪在祠堂受罰，後背鞭痕交錯成此刻油井鐵架的投影。她偷偷送去藥膏被他扔出窗外，卻在半夜發現他撿回染血的棉簽，拚成米老鼠輪廓貼在窗玻璃上。
    "小心！"
    周寅坤撲倒她的瞬間，燃燒的油管在頭頂炸成煙花。夏夏的側臉貼在他完好的右臉，汗濕的睫毛掃過那道她曾親吻過的傷疤。防彈衣下傳來懷表齒輪轉動的聲響，彈殼碎片在她掌心刻出梵文"共生"。
    "呼吸。"他單手拆卸霰彈槍的動作像在拆分生日禮物，染血的繃帶纏住她腳踝，"數到三就往輸油管跑。"
    夏夏突然咬住他手腕，血腥味混著佛堂供香湧入口腔："你憑什麽...總是擅自決定！"
    周寅坤低笑時震動的胸腔驚醒了胎動，他指尖點上她濕潤的眼角："就憑這個。"月光照亮他頸間銀鏈，二十三枚子彈殼對應她每個生辰偷放的禮物。
    林城的獰笑從油罐頂端傳來時，周寅坤正把最後的彈殼塞進她手心。夏夏看見他後背的藍玫瑰紋身開始潰爛，血液滴在沙地開出轉瞬即逝的花。"帶著這個去找陳舒雯，"他撕下創可貼按在她胎動處，"密碼是你第一次叫我叔叔的日期。"
    爆炸氣浪掀翻油井架的瞬間，夏夏被推入輸油管道。最後一眼回望，周寅坤站在漫天火雨中對她比口型。那不是"再見"，而是她七歲走丟那晚，他在尋人啟事背麵寫的"回家路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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