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清晨，木槿花瓣沾著水珠墜進窗台。周夏夏將煎蛋鏟進盤子時，聽見身後軍靴碾過地板的輕響。她沒回頭，指尖捏著鍋柄往左移了半寸，恰好避開從後方伸來的手。
    "燙。"周寅坤收回差點碰到煎鍋的手，軍刀在指尖轉了個銀亮的弧，精準挑起兩片烤焦的吐司。刀柄處新纏的粉色絲帶隨著動作晃蕩，那是彌生昨天係上去的。
    夏夏把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後，露出頸側淡粉的印子："彌生該換校服了，袖口又短了半寸。"
    金屬與瓷盤碰撞出清脆聲響，周寅坤正用刀尖給吐司去邊。鋒利刀刃貼著焦黑部分遊走，麵包屑簌簌落在印著卡通兔的餐墊上。他忽然抬眼："下午我去接。"
    "上周你接她放學，把班主任養的錦鯉喂了辣椒粉。"夏夏擰滅灶火，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的側臉。圍裙帶子在後腰鬆垮係著，隨著她轉身盛粥的動作晃開半邊。
    周寅坤扯過流理台上的隔熱墊，隨手墊在滾燙的砂鍋底下。軍刀插回靴筒時帶起布料摩擦聲，"這次喂安眠藥。"
    樓梯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彌生抱著書包衝進廚房，辮梢的草莓發繩隻剩一隻。她踮腳去夠冰箱頂層的藍莓醬，周寅坤拎著後領把人提到餐椅上，兒童座椅的防滑墊發出"哧"的輕響。
    "爸爸你看！"彌生舉起作業本，數學題旁畫著三個火柴人。最高那個頭頂畫著歪扭的王冠，手裏攥著冒煙的棍子，"這是你打跑偷鬆果的烏鴉！"
    周寅坤屈指彈了彈本子上的塗鴉："子彈軌跡畫反了。"他從彌生鉛筆盒裏抽出紅色水彩筆，在烏鴉翅膀補了道拋物線，"中彈後應該往西南方向23度墜落。"
    夏夏把剝好的水煮蛋放進女兒碗裏，蛋白表麵還留著幾道淺淡的掐痕——那是周寅坤控製力道時留下的。他總學不會用平常心對待易碎品，連煮蛋都要掐著秒表計算爆破時間。
    "老師說今天要交植物標本。"彌生鼓著腮幫嚼雞蛋，從書包裏掏出自封袋。濕潤的苔蘚間夾著朵藍玫瑰，花瓣邊緣已經發蔫，"小美說後山有藍色的..."
    瓷勺磕在碗沿發出脆響，周夏夏擦桌子的手頓了頓。周寅坤拎起標本袋對著晨光端詳，露水從密封口滲出，在他虎口的舊繭上匯成細流。
    "換這個。"他從作戰褲口袋摸出個玻璃瓶，浸泡在福爾馬林裏的藍玫瑰鮮豔欲滴。瓶身標簽被藥劑泡得發白，隱約可見半個軍用編碼。
    彌生興奮地去抓瓶子，周寅坤卻抬高胳膊。他摸出把瑞士軍刀，慢條斯理地削掉瓶口密封圈，"不許用手直接碰。"
    夏夏望著他低垂的睫毛，想起挪威實驗室裏那些密封的病毒樣本。此刻他睫毛上沾著廚房的蒸汽，比當年沾著雪粒的模樣柔軟許多。
    "要遲到了。"她將溫好的牛奶推過去，杯壁凝著的水珠在桌麵洇出圓痕。周寅坤正用戰術匕首給彌生切蘋果，果皮連成長串墜進垃圾桶，刃口反射的陽光在牆麵劃出銀弧。
    校車鳴笛聲傳來時，彌生抓著標本瓶往外跑。周寅坤突然拎住她後領，指尖掠過她發頂摘下半片木槿花瓣。夏夏看見他喉結動了動，那句"注意安全"終究化作掌心落在女兒頭頂的輕拍。
    廚房重歸寂靜後，周夏夏解開圍裙。身後傳來衣料摩擦聲，周寅坤的體溫貼上來。他帶著槍繭的手掌覆住她手背，帶著她擰緊藍莓醬瓶蓋。這個從背後環抱的姿勢，與他教她握槍時一模一樣。
    "鬆樹第三枝。"他突然開口，氣息掃過她耳尖。夏夏望向窗外，晨霧中的鬆樹枝椏間閃過金屬冷光。周寅坤抬手擲出餐刀，刀柄的紅絲帶劃破霧氣，驚走偽裝成鬆鼠的微型攝像機。
    夏夏彎腰撿起變形的金屬裝置，螺帽還帶著鬆針的清苦味。起身時撞進周寅坤懷裏，他軍靴碾碎地上的零件，碾碎聲像極了那年他們在金三角踩碎監聽器的聲響。
    "該買菜了。"她晃了晃空了的雞蛋盒，塑料網格在掌心投下細密的影。周寅坤正用微波爐加熱女兒的暖水壺，聞言將燒焦的吐司塞進她提籃，"喂鴿子。"
    菜場魚攤前，夏夏俯身挑揀秋刀魚。周寅坤抱臂站在兩步外，墨鏡片映著往來人群。賣菜阿婆遞來塑料袋時，他忽然伸手截住，指腹抹過袋口可疑的膠狀物。
    "換。"他將可疑塑料袋扔進垃圾桶，抽出自備的棉布購物袋。夏夏看見他後頸肌肉繃緊的弧度，與當年他在曼穀街頭躲避追殺時的姿態如出一轍。
    稱重時電子秤突然黑屏，周寅坤摸出枚硬幣卡進電池槽。顯示屏亮起的瞬間，他指尖劃過秤盤底部，摳下塊磁鐵扔進水產箱。夏夏假裝沒看見羅非魚群突然的騷動，將挑好的芹菜放進布兜。
    歸途經過兒童公園，周夏夏望著秋千架微微出神。鐵鏈新刷的藍漆還沒幹透，在陽光下泛著水光。周寅坤突然拐進小路，軍靴踩斷枯枝的脆響驚飛一群白腰文鳥。
    "爸爸！"
    彌生揮舞著標本瓶從校車衝下來，辮子上的草莓發繩不知丟在哪裏。周寅坤單手接住撲過來的女兒，另一隻手從褲兜摸出備用發繩。他粗糲的指尖穿梭在柔軟發絲間，紮好的辮子依舊歪向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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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夏接過女兒的書包，摸到內袋鼓起的硬物。掏出來是半塊軍用壓縮餅幹，包裝袋印著模糊的俄文。她抬頭看向周寅坤，他正用匕首給彌生削鉛筆，刀刃在"hb"字樣上停頓半秒，突然改成豎著劈開。
    "小美說下周去她家農場！"彌生蹦跳著踩水坑，雨靴濺起的水花驚散螞蟻隊伍，"可以摸小羊的犄角！"
    周寅坤突然停住腳步。夏夏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柏油路裂縫裏探出半根折斷的鹿角蕨。他彎腰拾起遞給女兒，沾著泥的指節在褲縫蹭了蹭，"比羊角硬。"
    晚飯時暴雨驟至，周夏夏關窗的手停在半空。對麵鬆林閃過短暫紅光，像極了狙擊槍的瞄準點。身後傳來碗筷輕響，周寅坤正在擺弄彌生淘汰的玩具望遠鏡，鏡片反射的彩虹光斑恰好籠罩可疑紅點。
    "媽媽看！"彌生把藍玫瑰標本瓶舉到燈下，福爾馬林溶液裏浮著細小的氣泡，"像不像爸爸說的北極星？"
    周寅坤舀湯的手穩穩懸在碗沿上方，湯汁在碗底旋出漣漪。他忽然用湯匙尖戳破最大的氣泡，"爆破時間0.3秒。"
    夏夏夾起他燉得過火的排骨，齒尖陷入酥軟的肉裏。二十年前會炸碎門鎖的c4，如今在他手裏變成了灶火，將危險都煨成了家常滋味。窗外的雷聲滾過山頭，周寅坤擦拭餐刀的動作頓了頓，刀麵映出她唇角不自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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