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羽靜靜聆聽著成鉉綿長而略顯沉重的呼吸，指尖帶著說不出的憐惜，輕輕落在他眉宇間那道因疲憊而刻下的淺痕上，仿佛這樣便能將那一路風塵仆仆的倦意，溫柔地拂去。
    她的指腹不經意間滑過他下頜，觸到一片新冒出的、微硬的胡茬，有些紮手。
    這粗糲的觸感讓她心頭一澀，驀然想起這人平日裏是何等自矜儀表。
    他總是修容整冠，一絲不苟，甚至偶爾還會對著銅鏡挑剔一番，端的是個愛惜容顏的“臭美”性子。
    可如今，為了她的事，他晝夜兼程，殫精竭慮。
    那曾讓他無比介意的、一絲不苟的下頜線條，此刻卻被這層未經打理的、帶著風霜痕跡的短硬青茬所覆蓋，他竟連刮去這短短青茬的片刻工夫都抽不出了。
    那粗糲的胡茬，此刻仿佛不是長在他的下頜，而是密密地紮在了她的心坎上，帶來一陣綿密的、揮之不去的疼。
    燭影搖曳，映照著如羽沉靜的側顏。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成鉉沉睡的臉上，指尖無意識地輕撫過他微蹙的眉心，
    思緒如潮水般湧來。她忽然驚覺，自從遇見了自己，眼前這人似乎就與他曾經向往的、那逍遙自在的閑散王爺生涯漸行漸遠。
    取而代之的，是永無休止的勞碌奔忙，是為她籌謀，為她憂心，為她一次次卷入紛爭漩渦，風塵仆仆，傷痕累累。
    思及此處，一股濃烈的酸澀猝不及防地漫上心頭，堵得她喉間發緊。
    她忍不住去想，在那些更深漏靜、孤燈獨對的時刻，他是否也曾對著滿身風霜，生出過一絲後悔？
    後悔遇上她這個麻煩，拖累他偏離了原本閑適安寧的軌道？
    仿佛是感應到她心中這份沉重的自疑，枕在她膝上安眠的成鉉，在睡夢中竟也微微蹙起了眉，不甚安穩地側了側身。
    唇齒間溢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囈語，像是在不滿地嘟囔著什麽，又像是在無意識地安撫。
    隨即，呼吸再次變得綿長均勻，沉入了更深的夢境。
    如羽心頭一顫，立刻屏住了呼吸，連指尖都僵住了，生怕一絲細微的動靜便擾了他的清夢。
    她維持著那個被倚靠的姿勢，宛如一尊溫柔的雕塑。
    隻小心翼翼地、用最輕緩的動作，扯過一旁的錦被，輕柔地覆在他身上，仔細掖好被角，將夜間的微涼隔絕在外。
    做完這一切，她才緩緩放鬆下來。自己卻並未躺下，隻是將身子微傾，斜斜地倚靠在冰涼的床柱上。
    夜已深沉，萬籟俱寂，唯有他安穩的呼吸聲在耳邊低回。
    燭火在寂靜中跳躍，映照著成鉉沉睡中仍帶著一絲倦意的臉龐，也映照著如羽眼中那份沉澱下來的、無比柔韌的堅定。
    成鉉這份顯而易見的、無聲的守護與犧牲，這份沉甸甸的疲憊，像投入如羽心湖的石子，激起的不僅是酸澀，更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決心。
    那麽今夜，就換她來守護他一次。
    不是驚天動地的誓言，而是靜水深流的陪伴。
    她輕輕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能枕得更安穩些。目光如同最輕柔的羽翼，無聲地覆蓋著他，替他擋去窗外漸起的風聲，拂去眉間殘留的憂慮。
    慢慢的她也合上了眼簾，長長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就這樣靜靜地守著他，在朦朧的倦意中，半夢半醒地維持著守護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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