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殿門，在如羽身後無聲地合攏，隔絕了所有光線與聲響，也隔絕了整個世界。
    她將自己徹底封閉在這方昏暗的寢殿之內，整整一日一夜。
    “讓我一人靜思，任何人不得打擾。”
    霜影清晰地記得公主轉身前丟下的這句話，那聲音平靜得讓她覺得可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斬斷一切的決絕。
    於是，她便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牢牢釘在了寢殿門外。
    脊背挺得筆直，目光如鐵，掃視著任何試圖靠近的動靜。
    藥叔端著溫好的安胎藥匆匆趕來，卻被霜影伸臂攔下。
    “公主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內。”
    她的聲音幹澀而機械，毫無轉圜餘地。
    “胡鬧！簡直是胡鬧！”
    藥叔急得山羊胡子都在抖，圍著霜影焦躁地踱步，壓低的嗓音裏是抑製不住的驚怒。
    “一日一夜！水米未進！她身子骨本就……如今更是雙身子的人！這般熬下去，鐵打的也受不住！
    就算……就算大人能咬牙撐著，腹中孩兒如何吃得消？！氣血兩虧，動了胎氣可怎麽好？！”
    他端著藥碗的手都在發顫，渾濁的老眼裏滿是憂懼。
    霜影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鍋上反複煎熬。
    藥叔字字句句都戳在她最深的恐懼上——公主的憔悴、腹中脆弱的小生命……她何嚐不憂？何嚐不急？
    那扇緊閉的門扉後，寂靜無聲，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鈍刀子割著她的心。
    可是……
    公主那決絕的背影，那句冰冷的命令，如同無形的鎖鏈，將她牢牢捆縛在原地。
    那是她的主子！她的職責，便是執行命令，寸步不移！哪怕這命令，正將她們主仆二人一同推向未知的深淵。
    她隻能更緊地抿起唇，將所有的焦慮、恐懼，死死壓在心底。
    挺直的脊背未曾動搖半分，攔阻的手臂如同冰冷的鐵閘，無聲地宣告著此路不通。
    門外，是藥叔焦灼的歎息、壓抑的踱步聲，和那碗漸漸失去溫度的湯藥散發出的、徒勞無功的藥香。
    門內，是令人窒息的死寂，無人知曉，那隔絕在黑暗中的身影，究竟在承受著怎樣的驚濤駭浪，又在思考著何等沉重的抉擇。
    就在藥叔捧著新熬的、熱氣騰騰的湯藥，再次焦躁地踱到寢殿門前，正待與那油鹽不進的霜影再爭個高低時——
    “吱呀——”
    一聲突兀而清晰的門軸轉動聲，自身後驟然響起！
    霜影渾身一僵，猛地回頭！
    隻見那扇隔絕內外、沉寂了整整一日一夜的沉重殿門，竟緩緩打開！
    昏暗的光線中，如羽略顯蒼白卻異常平靜的麵容顯露出來。
    “藥叔，”她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久未開口的微啞，卻清晰平穩，“進來吧。”
    等藥叔反應過來，狂喜瞬間淹沒了他！他哪裏還顧得上與霜影理論？
    捧著藥碗的手快得幾乎帶出殘影，一個箭步就搶到了門邊，那碗滾燙的湯藥甚至比他的腳步更快一步，遞到了如羽麵前！
    如羽沒有任何遲疑，她伸出手，穩穩地接過了那隻溫熱的藥碗。
    沒有蹙眉，沒有歎息，更無往日那般的推拒與勉強。
    她隻是微微仰頭，“咕咚…咕咚…”，褐色的藥汁以驚人的速度消失，碗底頃刻間便空空如也！連一絲藥渣都未剩下！
    “好！好！這才對！這才……” 藥叔眼見那空碗，心頭積壓的巨石轟然落地，老臉笑開了花，搓著手連聲叫好，欣慰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他最後一個“好”字尚未完全出口，目光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如羽抬起的雙眸！
    那眼神……沒有強撐的疲憊，而是一種……深潭般的平靜之下，潛藏著某種令人心悸的、近乎冰冷的決絕！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她將自己封閉的這一天一夜裏，已經被徹底淬煉、凝固，化作了一把無形卻鋒利無匹的寒刃！
    藥叔後麵所有欣慰的話語，瞬間被這眼神狠狠噎在了喉嚨裏！搓手的動作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如同凍結的冰麵，寸寸碎裂。
    一股比湯藥更苦澀的寒意，悄然爬上了他的脊背。這才……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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