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上京城注定無眠。
    無數宅邸燈火通明，暗影如鬼魅般在街巷陰影中穿梭，密信在袖籠間傳遞，低語在密室中回蕩。
    各方勢力都在皇帝昨日禦書房那聲震天摔杯的餘威中，瘋狂地運作著，試圖在黎明到來前，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或是編織更嚴密的羅網。
    當第二日的晨鍾穿透薄霧，敲響在巍峨的宮闕之上，金鑾殿內，氣氛已與往日截然不同。
    往日朝臣們或肅立、或低語、或揣摩聖意的微妙動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凝固的死寂。
    每個人都垂著眼瞼，目光要麽死死盯著腳下的金磚，要麽茫然地望著禦座前的蟠龍柱，無人敢與旁人多做眼神交流。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巨大的壓力，仿佛暴風雨前令人喘不過氣的低氣壓。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殿門外傳來了清晰而慢吞吞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不疾不徐，每一步都似踏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頭。
    所有人的目光，不受控製地，齊刷刷地聚焦於聲音的來源。
    一道身影，逆著殿外初升的晨光，緩緩踏了進來。
    是成鉉。
    他的步伐和往日一樣的從容。然而，今日這種從容卻讓有些人感覺像一把鈍刀子，在緊繃的神經上緩緩研磨。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他身上。
    除了被邊關風霜磨礪得略微黑了一些、消瘦了一些，他的麵容似乎並無太大變化。
    但細看之下，那眼神卻比往日更加深邃銳利，掃過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仿佛能洞穿人心深處最隱秘的角落。
    更令人心驚的是他麵上的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溫和。
    是的，溫和。
    他甚至微微抬起了嘴角，勾勒出一個極淡，卻清晰可見的弧度。
    那神情，乍一看去，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他好像正對著你在微笑。
    然而，這笑容落在滿朝文武眼中，卻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那笑容沒有一絲暖意，隻有一種洞悉一切，俯瞰眾生的冷漠，以及一種近乎悲憫的嘲諷。
    那笑容仿佛在無聲地說“你們昨夜做了什麽，在想什麽，我都知道。”
    那溫和的笑容，此刻成了最恐怖的威懾。
    眾人的眼神不敢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僅僅是一瞥，便讓人背脊發涼，頭皮發麻。
    大皇子成仁站在最前列，眼角餘光瞥見成鉉那“溫和”的麵容，袖中的手猛地攥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才勉強維持住表麵的鎮定，但額角滲出的細密冷汗卻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成鉉就這樣，頂著數百道或驚恐、或忌憚、或探究、或隱含期待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他慣常的位置站定。
    他甚至沒有多看龍椅上的皇帝一眼，仿佛隻是完成了一次尋常的站班。
    整個過程中，金鑾殿內落針可聞，隻有他沉穩的腳步聲和他站定後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
    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比任何咆哮怒吼都更能宣告風暴，即將降臨。
    終於，禦座之上傳來一聲低沉而威嚴的輕咳。
    皇帝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群臣，最終，落在了成鉉身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成鉉！”皇帝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昨夜睡得可好？”
    這看似尋常的一句問候，在此刻的朝堂之上，卻如同驚雷炸響！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問的，哪裏是成鉉的睡眠？他問的是昨夜整個上京城無人入眠的暗流湧動！
    問的是在座諸公，昨夜可曾安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聚焦到那個剛剛站定，麵帶“溫和”微笑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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