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口談，如同落子，所走每一步，皆是心中的棋。
    長青指向畫麵中的一個修士，他的腦海之中畫麵依舊，還有著剛入宗門的意氣風發，與心中拯救蒼生的宏願，可宗門弟子的欺壓，無出頭之日的痛楚，更有無數宏願與現實交織的撕裂感，經受不住的蠱惑，渴望強大的野心，以及在錯誤道路上越走越遠的無奈，他回首之時也曾問自己，他還是他嗎？
    何嫋嫋沉思，看這畫麵中的一幕，自然明白，哪一位修士開始時不時心懷夢想，是無奈，是人性，是強大所帶來的肆意妄為，是強者的萬眾矚目，是長生的誘惑，他們的本質逐漸發生了質變，初心已改，是現實的無奈。
    “皆是私心作祟，但真的沒有救了嗎？”
    長青點頭又搖頭：“有救，但不值得。”
    畫麵中，出現一處凡塵，一個年少輕狂的青年為了利益入門偷竊，因為緊張弄出聲響驚醒主人家，害怕到極點，驚慌之下，拿出隨身壯膽的小刀將主人家刺死；官府通緝，最終難逃法網，在牢獄之內熬過無數的草木枯榮，胡子由黑轉白，眉頭皺紋漸起，身形越發佝僂，血氣衰退，垂垂老矣，待他出了牢獄之時，恰逢冬日，衣衫單薄，回到家隻剩殘垣斷壁，親人不可尋，哪怕年少時熱血情況，為今渾濁的雙眸卻隻能看著漫天落雪，無力歎息。
    畫麵凝固，長青言：“正如同沒有修為的普通人般，犯了錯自會有牢獄困鎖，人生不過百年，在牢獄內損耗數十年出來時已然垂垂老矣，就算是想要再有什麽大的心思體力便將人限製，早早磨滅了心氣，難有為禍之力。但——修士不同！！”
    話音一轉，老人的畫麵被抹去，又是禦海盟的那處廣場，仍舊是這個修士，深入禦海盟的牢獄之內，受盡折磨，最終酷刑之下說出落蘇宗之勾當，換得了自己的一份生機，當他抱著瑟瑟發抖的身軀，拖遝著步子，感受被廢掉的氣海的疼痛來到山下，不再是凡人口中仙人的他，最開始唯唯諾諾，唯恐被人輕鬆打死，小心翼翼地活著；
    可很快他就會發現，凡人更加羸弱，修士之體魄哪怕被廢亦不是凡人可比，什麽大武宗，在他強健的根骨與氣血之中不過一合之敵，漸漸地他又開始膨脹了起來，他哪怕被廢壽元也足有兩百載，實力在，野心亦在；
    漸漸的他不再甘於平庸，修士的驕傲讓他自認為高人一等，憑借肉體力量，燒殺擄掠，無所不用其極，他終究是不再甘心了，他要更多，數年間憑借自己淩厲手段與見識，燒殺擄掠無所不做，依照他的能力，死者何止成千上萬，很快成就一方惡首，普通百姓談之色變。
    “修行之人不同，壽命悠長，哪怕被廢蓬勃的血氣與肉身實力也足以令得他稱霸一方，那這染缸中出來的人帶著以前的陋習，再度為禍一方，人總是不甘於平庸的，向上爬，是本能！”
    長青說著，畫麵之中飛濺的血液與火光映襯的人影令得何嫋嫋久久未言。
    “那若是囚禁一輩子呢？”何嫋嫋問道，話說出口，卻又立刻閉住，囚禁一輩子不是仁慈，反而是殘忍，隨即換了種說法：“難道，這其中就沒有好人嗎？”
    畫麵繼續，幻夢般的畫麵再度倒轉，畫麵又變得詭異，每一個心髒都被各色的光華所取代，紅色、鮮紅色、黑色，甚至是灰色，剛才的他們所看的修士便是灰色，代表極擅審時度勢，擅長忍耐。
    “有，但人心難測，我們根本無法從臉上去分辨一個人，倘若是漏掉一個心性蘊邪之人，那將是千百倍的傷害，我們不能賭，更不該拿萬千普通百姓的生命去賭，若是一定有人要做這個惡人，要去背負因果的話，便讓我們擔下吧，正如先前所說，自古做人難兩全，不外如是。”
    何嫋嫋越發沉默，她明白師兄有些東西沒有說，這樣染缸中教出的弟子，絕不可能隻會漏掉一個，可能有十個甚至百個。
    “我們可以心軟，這是修行之中不能忘掉的初心，但我們卻不能手軟，留下禍患，草蛇灰線，伏脈千裏。
    可能因為我們心軟，最後還會害了我們自己。他們自踏上修行之日時應當明白，想要殺人，便有被人殺的打算。落蘇宗今日，算是給了它一個完美的歸處。”
    長青站起身，一揮衣袖，廣場上的每一人皆是沒了生機，如此做相當狠辣，卻也在最大程度上抹除後患。
    發愣的小姑娘長青沒有再去勸說，揉了揉何嫋嫋的腦袋瓜，走向遠方，這些東西她需要好好消化，凡間如此，修行更是。
    ……
    李夢魚屁顛屁顛抱著一大堆東西來到長青身前，邀功似的舉起：“老師，這些是你的份~”
    “不了，你們分了吧。本就是你們的功勞。”哭笑不得地看著李夢魚，這小家夥著實有些沒心沒肺了，竟然一點都不為落蘇宗的隕落感到別扭，沒有任何煩惱似的。
    “你就一點都感覺不到難過？畢竟上萬人都是因為你們而死了！”輕輕敲了敲李夢魚的腦袋問道。
    “難過？為什麽？老師你不是說這些人該死麽，為什麽難過？”李夢魚歪著腦袋有些奇怪。
    長青嗬嗬一笑：“這樣麽……難道你就沒有一點自己的判斷？”
    “是有點別扭，但在落蘇宗我見過了修行之人醜惡的嘴臉，這樣的宗門，的確該死，不會有多少心理負擔的……”李夢魚大大咧咧，光明的很。
    “對了老師！原來算計真的有這麽大威力，廣師兄剛才還說他沒有想到計謀還可以這麽用，真的是太損了。”李夢魚無所顧忌說著，卻被長青狠狠地敲了敲腦袋，這孩子好的壞的都往外說，沒誰了。
    “你們四人雖然此行做的不錯，但切不可驕傲自大，覺得自己一人也行，應該多想想，若是沒有小胖子，沒有大能，沒有我幫你們煉製的丹藥與各種演技話術之運用，你們又該如何做，又能通過什麽更為簡單的辦法做到相同結果。”
    長青頓了頓看著四個小家夥，接覺得語氣重了些，又改了改口：“外麵的老雜毛活了上千年，後半輩子光想著算計別人了，算的腦袋上都沒多少毛了，故而不能自滿，你們可以使用的，別人亦可使用，他們甚至更為狠辣不可大意，明白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