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扭曲的星光如同被揉碎的琉璃，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凝成螺旋狀的漩渦。
    蘇禦指尖還殘留著星靈仙子發間的冷香，此刻卻被撲麵而來的空間波動割得生疼。
    他單膝跪地將昏迷的少女護在臂彎，另一隻手試探著伸向虛空——青筋暴起的手背撞上透明屏障時，竟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
    "這不是普通的結界。"玄風長老折斷的桃木簪還斜插在霜發間，他撚起沾血的符紙碎片，紙灰在觸及屏障的瞬間化作遊動的青銅色光粒，"你們看這些靈力軌跡，倒像是..."
    "九宮鎖靈陣。"神秘老者突然搶步上前，枯槁的手掌按在蘇禦觸碰過的位置。
    那些遊弋的光粒突然發瘋般聚集，竟在他掌心勾勒出半枚鼎耳紋路，"當年鑄器宗師為封印魔兵設下的絕陣，陣眼需用活人精血澆灌百日才能成型。"他說這話時，渾濁的眼珠突然轉向炎陽真人赤紅未褪的鬢角。
    炎陽真人周身騰起灼熱氣浪，佩劍"焚天"在鞘中發出龍吟："管他什麽勞什子陣法，老夫的離火真訣連幽冥都能燒穿！"劍鋒出鞘帶起的火星濺在屏障上，卻如落入水麵的雪花般無聲消融。
    眾人腳下地麵突然裂開蛛網狀的紋路，玄風長老及時甩出的定山符堪堪卡住正在塌陷的石板。
    "莽夫！"老者袖中飛出七枚青銅錢，叮叮當當嵌進裂縫邊緣，"九宮陣會吞噬攻擊者的靈力反哺陣眼，你這一劍至少折去三成破陣希望！"他布滿老年斑的手指突然掐住炎陽真人腕脈，後者駭然發現體內流轉的離火真氣竟順著青銅錢流向地底。
    星靈仙子在此時發出細微的呻吟。
    她頸間妖紋如同褪色的朱砂，隨呼吸明滅的熒光每暗淡一分，蘇禦就感覺懷中軀體更冷三分。
    少年染血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半塊星紋玉佩，這是方才從少女緊攥的掌心發現的——斷裂處新鮮的茬口顯示，這分明是母親葉紫菱從不離身的家傳玉佩。
    "咳...咳咳！"玄風長老的道袍突然滲出大片暗紅，老人卻恍若未覺地蹲身抓起把泥土，"空氣在變重。"他攤開的掌心間，混著青銅光粒的土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成塊，"最多半個時辰，我們就會像琥珀裏的蟲豸般窒息而亡。"
    仿佛印證這句話，星靈仙子突然劇烈抽搐起來。
    她蒼白的唇瓣泛起青紫，蘇禦甚至能看見少女脖頸血管裏流淌的淡金色靈力正在凝固。
    少年猛地扯開衣襟，將自己溫熱的胸膛貼住她冰涼的後背，卻驚恐發現連自己的心跳都在減緩。
    "東南巽位！"神秘老者突然暴喝，手中羅盤迸發的青光刺破愈發濃稠的黑暗。
    七枚青銅錢應聲浮空，在眾人頭頂排成北鬥形狀，"蘇小子，把你母親那半塊玉佩按在震位地縫！"
    炎陽真人聞言突然橫劍阻攔："且慢！你怎麽知道..."話音戛然而止，因為老者掀開的破舊鬥篷下，赫然露出與星紋玉佩完全吻合的半塊陰陽魚佩。
    玉佩邊緣沾染的暗褐色，分明是經年累月的血跡。
    蘇禦瞳孔劇烈收縮。
    記憶中父親擦拭青銅鼎時總會哼唱的安魂調，母親深夜對月修補玉佩用的鮫人銀線，還有老者方才說"陣眼需用活人精血澆灌百日"時的古怪神情...無數碎片在腦海中翻湧，卻不及細想便覺懷中人呼吸已弱如遊絲。
    "信我一次。"老者褪去癲狂之色的眼眸，竟與記憶中父親凝視青銅鼎時的眼神重疊，"就像你十歲那年相信後山石洞裏的瘋乞丐。"
    少年猛然抬頭，十年前那個用糖葫蘆騙走他護心鏡的邋遢身影，此刻終於與眼前人布滿皺紋的臉重合。
    指尖星紋玉佩突然發燙，蘇禦在眾人驚呼聲中將其重重拍向震位裂縫，閉眼前最後所見是老者衣袖翻飛間露出的、布滿陳舊鞭痕的手腕。
    蘇禦盤膝而坐時，地麵已凝結出霜花。
    他闔眼的刹那，靈台深處浮起萬千金線，每根絲線末端都墜著青銅鼎耳的虛影。
    神秘老者枯啞的嗓音在耳畔炸響："鼎耳為匙，九宮為鎖，循血氣溯流方見真章！"
    少年咬破舌尖，將血珠彈在星紋玉佩上。
    溫潤白玉驟然化作烙鐵，掌心皮肉焦糊的滋響裏，劇痛竟成了最清晰的路標——沿著經脈奔湧的灼流分明指向東南巽位。
    他"看"到地脈深處蜷縮著嬰兒狀的血繭，臍帶似的青銅鎖鏈正貪婪吮吸著炎陽真人外泄的離火真氣。
    "小心！"
    炎陽真人的暴喝與破空聲同時抵達。
    蘇禦睫毛顫動卻未睜眼，神識中映出七道新月狀的空間刃——這些由陣法反噬催生的凶器，邊緣流轉著與星靈仙子頸間妖紋同源的青紫幽光。
    焚天劍熾烈的紅蓮在蘇禦頭頂轟然綻放。
    炎陽真人須發皆張，劍鋒舞成赤色旋渦，將空間刃絞成齏粉。
    爆散的靈力碎片如淬毒銀針，在玄風長老的道袍上蝕出蜂窩狀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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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心！"老者擲出的青銅錢釘入蘇禦周身大穴，冰寒刺痛強行鎮壓他躁動的靈力，"陣眼在噬主！"
    蘇禦喉間泛起腥甜。
    神識中的血繭突然睜開沒有瞳孔的眼睛，青銅鎖鏈毒蛇般順著靈力絲線反撲而來。
    劇痛如鋼錐貫腦，他卻在那雙妖瞳深處窺見母親葉紫菱梳著墮馬髻的側影——她正在蘇家禁地的青銅鼎前，將半塊玉佩浸入翻湧的血池。
    "就是現在！"
    少年嘶吼著將全部靈力灌入右掌。
    星紋玉佩爆發出的銀輝刺得眾人睜不開眼，地底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炎陽真人突然踉蹌跪地，驚覺被吞噬的真氣如開閘洪水倒湧回體內，經脈鼓脹欲裂。
    玄風長老甩出的定山符在虛空炸成齏粉。
    蛛網狀的裂痕自蘇禦掌心輻射開來，整個空間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星靈仙子不知何時蘇醒，染血的指尖輕輕搭上蘇禦後背，精純星輝順著督脈注入他瀕臨枯竭的丹田。
    "給老夫開！"
    炎陽真人趁機將過剩靈力盡數轟入裂縫。
    焚天劍迸發的火龍與銀輝交纏成螺旋光柱，穹頂屏障應聲炸開蛛網狀裂痕。
    細碎的空間碎片如水晶雨簌簌墜落，卻在觸及眾人前被老者拋出的青銅羅盤盡數收攏。
    "成了！"
    玄風長老咳著血沫大笑，手中桃木劍挑起最後一張紫雷符。
    電光撕開的裂縫裏，眾人分明看見外界扭曲的星光正在重組。
    星靈仙子突然撲進蘇禦懷裏，冰涼的唇瓣印上他臉頰時，帶著鮫綃染血般的鐵鏽味。
    少年僵直的脊背撞上正在愈合的地麵裂痕。
    少女睫毛上凝著的冰晶隨喘息顫動，嗬出的白霧裏浮動著星辰碎屑："你心跳得好快。"她染著妖紋的指尖戳了戳蘇禦胸口，傷口滲出的金血在少年衣襟綻開梅花。
    炎陽真人別過頭咳嗽，焚天劍卻誠實地映出他翹起的嘴角。
    玄風長老擦拭著斷簪，突然將染血的帕子甩向裂縫："該走了，九宮陣的殘力在..."
    呼嘯的罡風吞沒了後半句話。
    裂縫外流轉的星光毫無征兆地凝固，某種超越龍吟虎嘯的沉悶轟鳴自深淵傳來。
    老者手中的青銅羅盤突然炸成綠火，七枚懸浮的銅錢盡數熔成赤紅鐵水。
    "退後！"
    神秘老者拽著蘇禦後領暴退三丈。
    眾人方才立足處，空間像被無形巨獸啃噬般缺失了大塊截麵。
    玄風長老的道袍下擺化作紛揚的塵屑，露出其下爬滿符咒的機械義肢。
    星靈仙子的星鬥綾自發纏成繭狀，卻在下一瞬被腥臭的黏液腐蝕出焦痕。
    裂縫深處亮起兩輪血月，某種黏膩的吞咽聲伴隨著鎖鏈拖曳的響動，將好不容易聚攏的星光重新染成汙濁的墨色。
    蘇禦握劍的手突然無法抑製地顫抖——這不是恐懼，而是烙印在血脈深處的戰栗。
    懷中玉佩與老者那半塊陰陽魚佩同時發出悲鳴，像極了童年噩夢深處，那尊吞噬族人性命時歡唱的青銅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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