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另外兩貓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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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宗的風總裹著沙,卷得演武場的旌旗獵獵作響,赤紅色的旗麵被刮得繃緊,上麵“武”字的金線在烈陽下泛著冷光。
    “嗬……“
    武崧握著燒火棍的手緊了緊,指節在赤紅火紋的棍身上按出泛白的印子——棍尖凝著的火焰剛要竄起半尺高,心口忽然猛地一沉,像有塊燒紅的鐵墜在裏麵,連帶著喉間都泛起腥甜,連呼吸都帶著灼痛感。
    “砰!”
    燒火棍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火星濺起三寸高,又迅速被風沙壓滅。
    武崧踉蹌著後退兩步,扶著旁邊的石獅子喘粗氣,額角的冷汗混著沙塵往下淌,砸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很快又被風吹幹,隻留下一圈淺淡的白印。
    演武場邊緣的老槐樹被風刮得嘩嘩響,葉子落了滿地,像極了當初在身宗後山,墨韻埋白糖時,被雨打落的芭蕉葉,蔫蔫地貼在地上,連卷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又撐不住了?”
    老宗主的聲音從看台上傳來,帶著點無奈的沙啞。
    他手裏捏著個銅煙袋,煙鍋裏的火星明滅不定,煙杆上包漿溫潤,是打宗傳了三代的物件。
    “你這韻力是強了,可心脈跟不上——強行催動火韻衝境界,跟拿柴火去燒漏底的鍋有什麽區別?火越旺,鍋漏得越快。”
    武崧沒回頭,隻是彎腰撿起燒火棍。棍身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火紋在陽光下泛著暗紅光暈,可剛才那股幾乎要把骨頭都燒透的灼痛感還留在經脈裏,稍微一動,胳膊就酸得發沉,連抬起來都要費力氣。
    他想起決戰那天,原始混沌的黑氣裹著白糖的念珠砸過來時,他明明已經運起了全身的火韻,燒得空氣都發顫,卻還是慢了一步——若不是小青撲上去攔著,若不是墨韻最後那槍夠快、夠狠,把混沌的黑氣連同身上的戾氣一起刺穿,現在躺在哪片土裏的,說不定就是他。
    “我能撐。”
    他啞著嗓子說,把燒火棍扛到肩上,轉身往演武場中央走。
    沙粒被風吹進眼睛,他眨了眨眼,把澀意憋回去——星羅班從來沒有“撐不住”的說法,以前沒有,現在更不會有。
    白糖還等著他們去咚鏘鎮,墨韻還背著他走在雨裏,他要是先垮了,還算什麽星羅班的一員?
    老宗主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把煙袋鍋在石台上磕了磕,煙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你這性子,跟你父親當年一模一樣。強得像頭驢,撞了南牆都不回頭。可強撐不是辦法,白糖那孩子……若在,也不會看著你這麽糟踐自己。他會抱著你的胳膊晃,吵著要你陪他練韻力,而不是讓你在這跟自己較勁。”
    武崧的腳步頓了頓。風裹著沙打在臉上,有點疼,像被小石子砸中。
    他想起以前趕路時,白糖總愛搶他的烤魚幹,搶不到就抱著他的胳膊晃,尾巴掃得他手腕發癢,說“武崧武崧,你教我用火韻唄,學會了我給你烤最大的魚,比步宗沙漠裏的魚還大”;
    想起在步宗的沙漠裏,他中暑暈過去,醒來時看見白糖蹲在旁邊,把最後一口水遞給他,自己的嘴唇幹得爆了皮,卻還笑著說
    “武崧你醒啦,我還以為你要睡到大天亮呢”;想起決戰前,那小子拍著胸脯說“等贏了,我請你吃唱宗的糖粥,要加雙倍蜜棗,還要跟班主婆婆一起,在咚鏘鎮的槐樹下吃棗饃”。
    可現在,蜜棗還在懷裏揣著——那是小青在他離開身宗時塞的,用個繡著白蓮的小布包裹著,說“這是白糖最喜歡的,你帶著,就當他還跟著我們”——可那個要請他吃糖粥的貓,已經被墨韻裹在白布兜裏,背向了咚鏘鎮的方向,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
    “嗡——”
    燒火棍忽然發出一聲輕顫,火韻順著掌心往上竄,這次卻穩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樣躁得慌。
    武崧深吸一口氣,腳尖點地,身形掠起,棍尖的火焰在半空劃出一道赤紅的弧,像要把漫天風沙都燒穿。
    可剛轉到第三圈,心口的灼痛又湧上來,比剛才更烈,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在紮心脈,他悶哼一聲,重重摔在地上,燒火棍滾出去老遠,在青石板上磕出幾個火星。
    沙塵嗆得他咳嗽起來,喉間的腥甜越來越濃,他忍不住吐了口血,血滴在青石板上,很快就被風沙蓋住,隻留下一點暗紅的痕跡。
    他趴在地上,看見自己的爪子在青石板上摳出幾道白印,指甲縫裏嵌著沙粒,像極了墨韻刨土時嵌著草屑的指甲,狼狽又執著。
    “別練了。”
    老宗主走過來,把煙袋別在腰上,伸手想扶他,卻被武崧躲開。
    “我還沒輸。”
    武崧撐著胳膊坐起來,嘴角掛著血絲,卻笑了笑,露出兩顆尖尖的牙,
    “當年在咚鏘鎮,我打不過,現在也打不過混沌,可我不會一直輸。等我韻力再強點,就去唱宗找大飛,然後一起去咚鏘鎮,找墨韻哥,找小青,找……白糖。我要告訴他,我現在比以前強多了,能護著大家了。”
    老宗主看著他眼裏的光,忽然就沒了話。
    風還在刮,老槐樹的葉子還在落,可武崧的手已經重新握住了燒火棍,指尖的火韻又亮了起來,雖然微弱,卻沒熄滅。
    他扶著燒火棍慢慢站起來,踉蹌著走到演武場中央,再次舉起燒火棍,火韻在棍尖凝聚,這次不再像之前那樣急躁,而是穩了些,像他心裏的執念,雖然疼,卻越來越堅定。
    ……
    唱宗的雨和身宗不一樣,是綿密的,帶著點甜腥的水汽,把整個宗門都泡在潮濕裏。
    青瓦上積著一層薄水,順著簷角往下滴,砸在院子裏的青石板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大飛坐在灶房的門檻上,看著鍋裏的粥咕嘟咕嘟冒泡,米香混著蜜棗的甜香飄出來,手裏的木勺無意識地攪著,勺底刮著鍋底,發出沙沙的響。
    灶膛裏的火很旺,映得他的臉通紅,可後背卻涼得發僵——那是決戰時被混沌的黑氣掃中的地方,現在陰雨天就疼,像有無數根針在紮,連帶著胳膊都抬不高。
    “大飛哥,粥好了沒?”
    小徒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點雀躍。
    唱宗的小徒弟們都喜歡圍著大飛,因為他做的粥最好喝,烤的餅最香,不像其他師父那樣凶,還會給他們講星羅班的故事,講白糖哥哥有多勇敢,武崧哥哥有多厲害。
    大飛把木勺放下,扶著門框站起來。後背的疼痛讓他皺了皺眉,額角滲出一層細汗,卻還是笑著點頭:
    “快了,再熬會兒,加了蜜棗,甜得很。等熬好了,給你盛最大的一碗。”
    小徒弟跑進來,趴在鍋邊聞了聞,眼睛亮晶晶的,像兩顆黑葡萄:
    “是白糖哥哥喜歡的蜜棗粥嗎?你以前說,白糖哥哥能一次喝三碗呢!還說他喝粥的時候,會把蜜棗都挑出來先吃,最後再把粥喝光。”
    大飛的動作頓了頓。
    灶膛裏的柴火劈啪響了一聲,火星濺到地上,很快就滅了。
    他想起在星羅班時,每次煮蜜棗粥,白糖都要搶著攪鍋,結果把粥濺得滿身都是,白生生的毛上沾著米粒,像隻落了雪的小團子;
    想起大飛做烤餅時,白糖總愛蹲在旁邊,等第一塊餅剛出爐,就伸手去抓,燙得直甩手,卻還是笑得一臉開心,把餅塞到他嘴裏,說“大飛你先吃,好吃!”;
    想起決戰前,白糖抱著他的胳膊說“大飛,等贏了,我要吃你做的餅,要加三層肉,還要蘸雙倍醬,吃撐了再去步宗看沙漠,去唱宗聽戲”。
    “嗯,是他喜歡的。”
    大飛摸了摸小徒弟的頭,聲音有點啞,
    “等粥好了,給你盛最大的一碗,裏麵給你放三顆蜜棗。”
    小徒弟歡呼著跑出去,灶房裏又剩下大飛一個人。
    他重新拿起木勺,攪著鍋裏的粥,蜜棗的甜香飄滿了屋子,可他卻覺得嘴裏發苦,像吞了黃連。
    後背的疼痛越來越烈,他不得不靠在灶台上,大口喘著氣,左手緊緊按著後背的舊傷,指節都泛了白。
    韻力確實強了——決戰後,他在唱宗閉關了三個月,把混沌的黑氣從經脈裏一點點逼出去,也悟透了唱宗的“聲韻”,現在一開口,就能震碎三丈外的石頭,連師父留下的那麵銅鑼,都能敲出更渾厚的聲響。
    可身體卻跟不上了,每次運功超過半個時辰,後背的舊傷就會發作,疼得他連站都站不穩,連烤餅時翻麵都要慢半拍。
    “嘩啦——”
    鍋裏的粥濺出來一些,落在灶台上,燙出滋滋的響。
    大飛趕緊用布擦了擦,看著鍋裏翻滾的蜜棗,忽然就想起了武崧。
    那家夥性子急,肯定又在打宗拚命訓練,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受傷。以前在星羅班,武崧總愛跟白糖吵架,吵完了又會偷偷把烤魚幹塞給白糖;
    武崧中暑時,是白糖守在旁邊;武崧被混沌打傷時,是白糖拚盡全力護著他。現在,武崧肯定也在想白糖,肯定也在責怪自己不夠強,就像他一樣。
    “嗡——”
    腰間的鑼忽然發出一聲輕顫,聲韻順著經脈往上湧,像一股暖流,後背的疼痛稍微緩解了些。
    大飛伸手摸了摸鑼,那是師父留給她的,也是星羅班的信物,鑼麵上刻著的花紋已經被磨得發亮。
    他想起決戰時,他就是用這麵鑼,震退了混沌的黑氣,護住了小青和墨紫,可還是沒能護住海漂——要是他再強點,要是他的聲韻再渾厚點,說不定就能把混沌的黑氣從她身上逼出去,而不是讓他貓動手。
    “等粥好了,給武崧留一碗吧。”
    大飛輕聲說,像是在跟自己說話,又像是在跟白糖說話,
    “等他來唱宗,我就給他做最香的烤餅,加三層肉,蘸雙倍醬。還要跟他一起,去咚鏘鎮找墨韻和小青,去看白糖。到時候,我們再一起煮蜜棗粥,給白糖留一碗,告訴他我們都很好。”
    鍋裏的粥終於熬好了,甜香濃鬱。
    大飛盛了一碗,放在灶台上,又盛了一碗,用布包好,揣在懷裏——這是給武崧留的,等他什麽時候來唱宗,就能喝到熱乎的蜜棗粥了。
    他還特意多加了兩顆蜜棗,是白糖最喜歡的那種,甜得發膩。
    小徒弟們跑進來,圍著鍋嘰嘰喳喳,像一群小麻雀。
    大飛笑著給他們盛粥,看著他們吃得一臉開心,嘴角沾著米粒,忽然覺得心裏暖了些。
    後背的疼痛還在,可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星羅班還在,墨韻在去咚鏘鎮的路上,小青和墨紫在身宗守著,武崧在打宗拚命,他也要好好的,等雨停了,等大家都聚在一起,再給白糖盛一碗最熱乎的蜜棗粥,告訴他“我們都很好,我們還記得你要吃遍貓土的心願”。
    雨還在下,綿密的,帶著點甜腥的水汽。
    大飛站在灶房門口,看著遠處的山巒被雨霧籠罩,像蒙了一層白紗。
    手裏握著那麵鑼,聲韻在經脈裏緩緩流淌,雖然微弱,卻很穩。
    他知道,這場雨總會停的,就像武崧心裏的執念,總會慢慢淡下去;
    就像白糖沒說完的話,總會有人替他說;就像星羅班的羈絆,永遠都不會斷。
    等雨停了,他就去打宗找武崧,跟他一起練韻力,一起變強。他要教武崧用聲韻調和火韻,讓武崧的心脈不再那麽疼;
    武崧要教他用火韻烤餅,說那樣烤出來的餅更香。
    等他們都準備好了,就去咚鏘鎮,找墨韻和小青,找白糖。
    到時候,他要給大家做最香的烤餅,煮最甜的蜜棗粥,告訴白糖
    “我們都來了,我們帶你去吃遍貓土的好吃的,從唱宗的糖粥,到步宗的烤餅,還有咚鏘鎮的棗饃”。
    灶台上的粥還冒著熱氣,懷裏的粥也還暖著。
    大飛笑了笑,轉身走進灶房,開始準備下一鍋蜜棗粥——他要多煮點,等武崧來,等墨韻和小青來,等所有星羅班的成員都來,一起喝一碗熱乎的蜜棗粥,就像他們從未分開過那樣。
    雨絲落在灶房的窗紙上,沙沙響,像白糖在旁邊,輕輕哼著星羅班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