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結束得很快。
    走在小路上，王沐感覺自己發揮得不錯，算得上超常發揮。
    王沐特意繞到小賣部，用之前撿廢品攢的錢買了一根火腿腸，離逃離這裏的路又近了一步，今天晚上跟自安小小慶祝一下吧。
    回家的路上，王沐的腳步比平時要輕快一些，她很想盡快見到那團薑黃色的毛茸茸。
    當王沐來到老槐樹下時，自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迎上來。
    王沐皺起眉頭，吹了聲口哨——這是他們之間慣有的暗號。
    可過了許久，自安依舊沒有出現。
    王沐抿了抿唇，心下有些不安。
    自安平常都會搖著尾巴迎接她的，今天太不尋常了……
    此時，一陣風吹來，帶來一股奇怪的味道。
    王沐愣了一下，她很熟悉這種氣味——每次過年的時候，鄰居會殺豬宰魚，就是這種鐵鏽般的腥甜。
    有人在殺豬嗎？
    王沐順著那股味道找到了村頭的一個土坡。
    離她不遠處，幾個男人圍坐在火堆旁，鍋裏煮著什麽，酒瓶在地上滾來滾去。
    王沐的視線卻落在了樹下散落著幾撮薑黃色的毛發上……
    因為距離並不遠，王沐清楚地聽見了男人的交談——
    “話說這野狗養得還挺肥！這塊真有嚼頭……”
    “可不是，老王家的那個三丫頭天天喂它……”
    “真是可笑，她還給隻流浪狗起了名字，不知道名字起的太大畜生壓不住嗎？”
    “這不就已經死了嗎哈哈哈哈哈哈……”
    “給一隻狗起名字，她腦子也是不好，畜生就該待在畜生的位置上……”
    “那丫頭找不著這狗怎麽辦啊？”
    “管他呢，又不是家養的，她一個小姑娘難不成還能難為我們……”
    “那倒也是，估計她還沒說話，老王他們夫妻倆就先給那丫頭一個嘴巴子了，哈哈哈哈……”
    “……”
    王沐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還沒來得及拆封的火腿腸掉在草地上，滾到了一邊。
    她慢慢走向那口沸騰的鍋，麵上神色還算平靜，手指卻控製不住地顫抖。
    鍋裏翻滾的肉塊已經看不出原形，但火堆旁那張被隨意丟棄的薑黃色毛皮，以及那截沾著泥土的紅繩項圈，說明了一切。
    男人們終於注意到了她。
    “喲，這不是老王家的閨女嗎？”光著膀子的男人醉醺醺地笑道，“來嚐嚐？狗肉大補啊！”
    王沐根本聽不見男人在說什麽，隻是走到狗皮旁邊，蹲下身拾起了掉落的一截紅繩，緩緩攥進了手心。
    站起身時，王沐抬眸看向了幾個男人。
    她的眼神讓醉漢們都安靜了一瞬。
    那雙漆黑的眸子裏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好吃嗎？”王沐輕聲問，聲音平靜得像是詢問天氣。
    男人們麵麵相覷。
    王沐沒等他們回答便轉身離開了，她的腳步穩得不可思議。
    光著膀子的男人回過神來，故意刺激王沐“好吃啊——香死了。”
    另一個光頭的男人笑著道“要不要來一口，你家裏人平常應該都不讓你吃飽飯吧？”
    “這可是肉，補品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風吹過，將男人圍著的鍋裏的肉香吹進了王沐的鼻子下麵。
    聞著那股味道，王沐控製不住地幹嘔——
    惡心……
    這些人，讓她惡心……
    王沐沒有回家。
    她沉默地站在村口的大樹下，看著那幾個男人酒足飯飽後搖搖晃晃地離開。
    鍋底還殘留著幾塊碎骨，火堆已經熄滅，隻剩一縷煙霧嫋嫋上升。
    那張薑黃色的狗皮被隨意丟棄在泥地裏，沾滿了酒漬和腳印。
    王沐走過去蹲下身，手指輕輕拂過那個缺口，就像過去無數次撫摸自安時那樣。
    狗皮還是溫的，仿佛下一秒自安仍舊會跳到她的懷裏，熱情地索要抱抱。
    王沐沉默地脫下外套，小心翼翼地將狗皮包裹起來。
    聽著不遠處傳來醉漢們斷斷續續的歌聲，王沐抱起那團衣服，轉身走向小河邊的老槐樹。
    站在老槐樹下，王沐跪了下來。
    她的手指深深插進土裏，開始挖土。
    王沐的指甲縫裏很快塞滿了泥土，手也被泥土中混著的石塊劃傷。
    她的血混著土變成暗紅色的泥，但王沐好似感覺不到疼，隻是機械地挖著，直到坑深到能埋下一個人的深度。
    包裹被放進坑裏時，王沐停頓了一下。
    她緩緩解開校服衣角，最後看了一眼自安的樣子——
    自安的狗皮癟成了一片，看著很是駭人。
    可王沐的腦海裏卻滿是自安一次次奔向她的畫麵。
    王沐輕聲開口，聲音沙啞——
    “自由自在……”
    “平平安安……”
    可笑，竟是一個都沒能實現。
    土一層層蓋上去，先是遮住了自安殘缺的耳朵，然後是它的臉皮，最後是四肢……
    當最後一捧土落下時，王沐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嚐到血腥味才漸漸止住那陣顫抖。
    太陽漸漸落下，老槐樹的影子在地上畫出詭異的圖案。
    王沐強撐著心裏的崩潰，掙紮著起身回了家——
    不按時做飯的話，會被罵。
    …………
    入夜後。
    王沐躺在床上，手腕上的紅繩蹭著她緩緩跳動的脈搏。
    她沒有哭，甚至沒有皺眉，隻是睜著眼睛等待著什麽。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一把出鞘的刀。
    時間流轉，月亮緩緩被烏雲遮住……
    直至夜深，村裏的家家戶戶都熄了燈，王沐才起身環顧著這個不足四平米的空間——
    牆角處有一個用舊棉襖鋪成的狗窩，那是她為自安偶爾偷偷來過夜時留下的。
    上了初中後，姐姐去上了大學，這個房間便是王沐一個人住了。
    其實，她的父母並沒有很重男輕女，不然也不會毫不猶豫花錢供她的姐姐上一個不算好的大學。
    他們——
    他們所有人，隻是討厭她而已。
    院門吱呀一聲輕響，很快又被風聲掩蓋。
    王沐沒有走大路，而是沿著小路往北，一直走到老槐樹下。
    新墳上的土還是鬆的，在月光下泛著潮濕的光。
    站在自安的墳前，王沐的神色藏在頭發陰影下，讓斯內普與難以判斷她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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