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家園。
    五年級的暑假讓斐覺得異常漫長。
    斐早早就已經完成了所有的暑假作業，羊皮紙卷整齊地碼放在行李箱夾層裏，每一寸空白都填滿了工整的字跡。
    可她還是不停地寫著什麽，她需要用這種機械的忙碌來壓製內心不斷翻湧的黑暗念頭。
    房間裏，斐盯著墨水瓶裏自己的倒影，雙眼放空。
    十六歲的麵容早已褪去幼時的稚嫩，顴骨的線條像被刀削過般鋒利。
    最令斐不安的是，某天早晨她突然發現——當她麵無表情時，她和她的父母越發相像了。
    發現這個事實時，斐驚慌地將鏡子塞進了抽屜，呼吸漸漸急促。
    她痛苦地抱著頭，再次如往常一般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過了許久，斐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抬眸看向窗外。
    窗外陽光明媚，常春藤盤繞在她的窗邊，給整個世界都帶來了一份生機。
    斐歎了口氣，壓下內心的衝動。
    就快要開學了，再等等，再等等……
    不能太心急。
    ——————
    八月的倫敦依舊悶熱難耐。
    輾轉反側的深夜，斐從床上坐起，床頭燈照亮了屋內一角。
    微光下，少女小臂內側的疤痕泛著嫩粉色。
    這些傷痕早已漸漸變淺，隻剩下這些微弱的痕跡頑固地留在皮膚上，如同那些刻進骨血的記憶。
    “夠了……”斐對自己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斐呼出一口氣，她真的等不及了……
    有些事情，也該做個了斷了。
    第二天，斐穿了一身簡單的襯衫褲子就離開了東方家園。
    萊安手裏拿著一把大掃帚正掃著院子，眼睜睜地看著斐出了大門。
    他微微皺眉，真是奇了怪了，斐連開學需要的東西都是托他捎回來的，今天竟然主動出門了。
    萊安搖了搖頭，也沒想太多。
    另一邊，斐已經走過一條街道打了個的士。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路邊開始熟悉的景色有些刺痛斐的眼睛。
    那棟維多利亞風格的小洋樓依然矗立在橡樹道的盡頭，白色外牆新近粉刷過，前院的花圃裏種著整齊的銀蓮花。
    屋外，有個女人正拎著個水壺給窗下的花草澆水，她有著一頭與斐相同的棕褐色頭發，穿著得體雅致的長裙。
    一個打著電話的男人，緩步走到女人身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這對夫婦看起來，恩愛又和諧。
    不遠處的斐握緊雙拳，冷笑一聲，這兩人，看著還真是同以往沒什麽差別。
    不過，竟然沒有生第二個孩子嗎？
    那就好辦了。
    本來斐還有些猶豫，如果這兩人真的生了別的孩子，她該怎麽對那個孩子……
    觀察了數個小時，斐又坐車回了東方家園，第二天一大早再出去。
    就這樣，斐躲在對麵的樹叢裏觀察了這對夫婦整整一周。
    每天清晨，一個男人都會提著公文包精神抖擻地出門；午後，那個女人會戴著寬簷帽去集市采購。
    他們看起來體麵極了，活脫脫一對恩愛富足的夫婦。
    在這七天裏，斐曾看到三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結伴來訪。
    透過敞開的客廳窗戶，她看見那個女人端出鑲金邊的瓷茶杯，而男人站在一幅精致龐大的“神明聖像”前念念有詞。
    當來訪的三個男人一臉虔誠地遞上厚厚的信封時，斐的胃部湧起一陣酸水。
    什麽都沒變。
    而在這七天裏，萊安也再不能忽視斐的怪異。
    聯想到斐的瘋狂，萊安心下不安，總擔心斐背著艾薇拉會做出什麽事情。
    他想了想，還是返回房間拿出了紙筆。
    ——————
    蜘蛛尾巷。
    艾薇拉本以為級長這件事後就是等待開學，可偏偏在開學前一天，她又收到了一封信件。
    看著傳信符上的加急信號，艾薇拉歎了口氣，動身前往了東方家園。
    辦公室裏。
    艾薇拉抬手示意對麵的萊安坐下。
    艾薇拉“說吧，怎麽了？”
    萊安抿了抿唇“艾薇拉，你最近有交給斐什麽秘密任務嗎？”
    艾薇拉皺眉“什麽意思？”
    萊安“最近，斐很不對勁，她總是會拿著一把匕首發呆，眼神空洞，我實在擔心，就在她出門的時候跟了上去。”
    “她，她在跟蹤一對夫婦，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留給她的任務——我覺得我應該向你匯報。”
    艾薇拉一愣“一對夫婦？”
    萊安點點頭“看著也就四十多歲？然後穿的——布料看著還不錯，他們夫婦倆都是棕褐色頭發。”
    艾薇拉垂眸，心下已經有了估計“我明白了。”
    “萊安，這件事情你就當不知道，這幾天替我留意斐的動向，如果她在某一天驟然離開東方家園久久都沒回來，立刻向我傳信。”
    “是，”萊安垂首，他走到門口卻又轉過頭，糾結道，“艾薇拉，你最近——”
    “是不是沒好好休息，總感覺你似乎很疲憊？”
    艾薇拉擺了擺手“沒事，我回去喝幾瓶藥劑補補就沒事了。”
    萊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離開了辦公室，隻是臉上的擔憂始終沒有散去。
    他總覺得，艾薇拉對自己太過嚴苛了。
    沒過兩天，艾薇拉確實收到了萊安的來信。
    幸好她整個暑假都沒在正常時間段睡過覺，才能第一時間看到萊安午夜時分寄來的傳信符。
    【艾薇拉，不對！之前幾天斐都是早上出去，下午回來，可是今天她回來之後休息了一會，在晚上又出了門。】
    【我看她不對勁，悄悄跟了一會，她自己慢悠悠走在小道上，完全不像是散步的樣子，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您一聲。】
    【不過，她似乎發現我了，我現在躲在拐角裏，不敢貿然上前。】
    看完傳信符，艾薇拉揉了揉眉心，指尖輕彈，傳信符瞬間消散。
    萊安跟丟了不要緊，她很清楚斐去了哪裏。
    那孩子，是去了結自己的心結去了。
    艾薇拉歎了口氣，知道今天恐怕是睡不成了，她給萊安回信讓他回東方家園等著，又讓導了個航，順著路線漸漸來到了一處居民區。
    看著不遠處那個二層樓房升騰起的熊熊火焰，艾薇拉的眼底一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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