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無月的夜空像一塊厚重的黑絨布。
    斐站在洋樓後門的陰影裏，拿出了在翻倒巷黑市裏買的第二根魔杖，這根魔杖上沒有蹤絲。
    “阿拉霍洞開。”
    鎖舌彈開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脆。
    斐推開房門，走進了客廳，廚房裏似乎還彌漫著烤薑餅的甜膩氣味。
    斐的指尖擦過茶桌——六年前那個逃跑的夜晚，她曾在這裏差點被絆倒，膝蓋撞在桌角留下一大塊淤青。
    現在桌麵換成了大理石，冰涼光滑
    順著記憶走上二樓，斐聽到屋內傳來均勻的鼾聲。
    斐站在床尾，魔杖的光亮照出兩張熟睡的臉。
    男人嘴角下垂，即使在睡夢中也顯得刻薄；女人塗著厚厚的晚霜，皮膚在微光下泛著詭異的珍珠白。
    “昏昏倒地。”
    兩道光芒閃過，鼾聲戛然而止。
    斐用漂浮咒將兩人懸空運往地下室，推開吱呀作響的鐵門，還是非常熟悉的味道，即便她已經離開這裏六年了……
    斐魔杖輕揮，兩人被牢牢固定在那張鐵床上。
    斐揮動魔杖喚醒了兩人。
    男人率先睜開了眼睛。
    當視線聚焦在斐臉上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女人醒來後瞪大眼睛，眼裏帶著恐懼。
    “德……德沃蒂？”男人掙紮著，束縛帶深深勒進肥厚的腕肉，“你不是——”
    “死了？”斐歪著頭，聲音輕柔得像在哄孩子入睡，“是啊，在你們的記憶中，你們親眼看著我被埋葬，對不對？”
    女人開始歇斯底裏地搖頭，發卷散亂地拍打著臉頰。
    斐注意到她的指甲與前幾天不同，新染成了亮黃色，指甲的邊緣修得圓潤完美。
    “噓——”斐用魔杖抵住女人的喉嚨，“別打擾鄰居。”
    斐轉身從架子上取下膠帶，膠帶撕開的聲音在地下室裏異常響亮，她用膠帶封住了男人女人的嘴。
    隨後，斐從口袋裏取出了一把匕首。
    銀刀出鞘的瞬間，寒光閃過，斐看到夫婦倆瞳孔驟縮，眼白幾乎占據了整個眼眶。
    斐緩緩蹲下身，將刀尖輕輕劃過男人的小臂皮膚，就像當年他將匕首一側貼在她的肌膚上那樣。
    斐抬眸看向男人“別擔心，我不會將您的血拿去賣錢的。”
    話音未落，斐便手中蓄力，在男人的小臂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鮮血湧出的速度比她記憶中要慢，顏色也更暗。
    “奇怪，”斐垂眸，神色平靜，“我記得當時我的血似乎顏色很漂亮呢……”
    “父親，按照我們的說法，您的血液可是不淨啊……您沒有誠心信奉神明……”
    沒在意男人的麵目猙獰，斐隨之轉向女人，刀尖懸在對方顫抖的掌心上方。
    斐揚起嘴角“啊，母親，您還記得嗎？您第一次喝下我的血——就是從這裏取的。”
    女人眼眶中不斷滾下溫熱的淚珠。
    斐輕笑一聲，內心毫無波瀾。
    當刀尖刺入女人掌心的瞬間，斐感到一陣奇異的平靜。
    鮮血順著掌紋流成詭異的小溪，滴落在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輕響。
    看著兩人淚如雨下，神情崩潰，斐歪了歪頭，語氣輕揚“別急著哭哦……”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
    三小時後，夫婦兩人的睡衣都變成了暗紅色。
    斐坐在木椅上，目光冷漠地掃過他們因失血而泛青的嘴唇。
    他們已經昏過去好幾次了，隻是每次昏迷後都被斐用蘇醒咒喚醒。
    現在他們的眼神已經渙散，恍若被衝到岸上的魚，不見半分活力。
    “愈合如初。”
    夫婦倆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閉合。
    斐耐心地等待他們恢複意識，然後開始新一輪的切割。
    這次她嚐試了不同的部位——大腿、腳踝、鎖骨下方。
    每次下刀前，斐都會禮貌平靜地詢問“這裏怎麽樣？你們當年把這裏的血賣出了怎樣的價錢？”
    夫婦倆的神情越來越絕望，直至最後雙目無神，徹底絕望。
    看著他們的樣子，斐的眼底種種情緒交雜，最終卻隻是扯了扯嘴角。
    淩晨四點，地下室的小窗透進一絲灰白，窗外有鳥雀開始啼叫。
    斐終於停手。
    她隨手揮動魔杖，將兩人徹底治愈，連最細小的疤痕都未曾留下。
    斐起身走到兩人麵前，再次揮動魔杖——
    “統統石化。”
    夫婦倆瞪大眼睛，僵在了原地。
    斐抬手取下了他們嘴上的膠帶，又解開束縛帶，用漂浮咒將兩人運回臥室。
    回到房間，斐揮了揮手，夫婦倆像破布娃娃一樣被扔在了床上，眼睛因恐懼而瞪得極大。
    斐彎下腰，默默欣賞著兩人的神色。
    “別急，我還要待一會呢。”斐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臉頰，神色藏在頭發下，顯得更加陰翳。
    斐退後幾步，環視整個房間，最終舉起了手中的魔杖。
    光芒閃過，一道火光自魔杖尖端飛出，落在了精致昂貴的蕾絲鑲邊窗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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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又抬了抬手，那股火苗順著窗簾染上牆紙，迅速攀爬上了別的木質家具。
    那夫婦兩人躺在床上眼睜睜看著火勢蔓延到了他們的床邊，喉嚨裏發出模糊的嗚咽。
    可惜，他們動不了。
    斐安靜地站在臥室門口，直至看到兩人的身影已經被濃鬱的煙霧全然吞噬，才轉身走出房間。
    站在樓梯口，斐回首看去，夫婦倆的身體已經落進了火焰裏，空氣中開始彌漫奇怪的味道。
    斐的喉嚨有些哽咽，她抓住門廊立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兩個麻瓜——”
    “兩個普通人……”
    斐突然開始崩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彎下腰去，笑得眼淚溢出眼眶。
    那些淚水立刻被熱浪蒸發，在斐的臉頰留下一道道痕跡。
    “哈哈哈哈……困住了我……”斐放聲大笑，眼角的淚水卻始終流個不停，“十六年哈哈哈哈哈……”
    “困住了我整整十六年！”
    “砰！”
    隨著斐怒吼著說出最後一句話，燃燒的臥室房門在斐麵前轟然倒塌，飛濺的火星像一場微型流星雨。
    斐止住笑聲，踉蹌後退兩步。
    她看著火焰吞沒整個房間，看著那倆人像融化的蠟像般扭曲變形。
    某種滾燙的東西從斐胃部翻湧而上，她轉身幹嘔起來，卻隻吐出幾口酸水。
    額前的碎發被汗水黏在臉上，斐用手背隨手擦了一把，發現手背上有道不知何時劃破的血痕正在滲血。
    “真可笑……”斐盯著那滴墜落的血珠喃喃自語，“最後……竟然還因為你們流了血……”
    —————
    斐抹去眼角的淚花，神色平靜地走下樓。
    呼吸到外麵新鮮空氣的瞬間，斐呼出一口氣，一直平靜的眼中終於不再壓抑，染上了一絲悲傷。
    她，終於，與過去做了了結。
    在斐的身後，二樓的窗框轟然墜落，火舌竄出窗口瘋狂扭動，將她的影子投向前方，不斷拉長又縮短。
    燃燒的碎屑如黑雪紛揚，有幾片落在斐肩頭，在她的體恤上燙出幾點細小的焦痕。
    斐抬眸，看向了街道對麵。
    在那裏，佇立著一道她無比熟悉的身影——
    艾薇拉穿著墨綠色的真絲長裙，黑發用一根木簪鬆鬆挽起。
    遠處的天空泛起一抹青色，第一縷晨光緩緩移至艾薇拉的腳邊。
    一片燃燒的牆紙碎片飄落在斐與艾薇拉之間的路麵上。
    金紅色的朝陽與斐身後的火光交融，將她與艾薇拉之間的世界都好似鍍上了一層血色。
    六年前的午夜，艾薇拉向深陷泥潭中的斐伸出了手。
    六年後，斐在黎明拂曉前，一把火斬斷了所有的過往束縛，真正獲得解脫。
    “艾薇拉，我沒讓你失望。”
    “這一次，我由我自己來拯救。”
    她於烈火前，向神明回以焚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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