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落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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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荒誕日子,就這麽徹底結束。”
    “我落家搬進了一條陰暗小巷中,這裏邊住著的,全是我以前看不上的那些窮苦人。”
    “哎,隻是如今的我啊,比他們還要不堪,我不僅窮困潦倒,還是個殘廢……”
    “這時的我,不過十七而已。”
    光幕上,一殘缺少年賣力挑著貨擔走街串巷,行動很是吃力,他衣衫襤褸,頭戴一頂草帽。
    “荒唐了十幾年的我,也沒學著本事,隻能以曾經自己看不起的方式,苟延殘喘在這世間。”
    “我將帽簷盡量往低了壓,不敢去麵對別人打量我的眼神,甚至自己都不敢正眼瞧我自己。”
    “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
    “我嚐試去找過夕染,可一座城池那般大,我以殘缺腳力,窮困之身,又能哪裏去找,哪怕我求上曾經那些‘兄弟’,所換來的,也不過一聲聲蔑笑而已。”
    “於是,我隻能渾渾噩噩存活在這人世,仿佛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誰都可以踩我兩腳,卑微到塵埃之中。”
    “再後來,我逢人就說不賭,再也不敢賭了,這是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卻是說給……下輩子的自己的。”
    “直到一天,我如往常一般挑著貨擔,走在街頭巷尾。”
    “一道清瘦人影,就這般站在我麵前,正對著我笑。”
    “那是一個姑娘,隻是她麵龐被利刃劃得麵目全非,一道道留了疤隆起的傷痕,是那樣猙獰,甚至她滿口牙,都是七零八碎,還瞎了隻眼……”
    “我一眼就認出,眼前人是夕染。”
    “她告訴我,她麵上的疤,全是自己劃出來的,她不想讓人給糟蹋了,臉劃花了後,哪怕賣給人做妾,去花樓賣身,都遭人嫌棄。”
    “而碎了牙,瞎了隻眼,是那夥人一氣之下給她打的,不過好在,終於脫身了……”
    “那一日,正是黃昏日落之時,她裙擺染上夕陽,駐足在光圈之中,任由幾縷青絲繞過那張含笑如初的臉。”
    “而在我眼裏,夕染依舊是當初那般,哪怕滿麵疤痕,仍從未變過。”
    “隻是啊,濃濃的愧疚好似潮水般把我淹沒,近乎讓我喘不過氣,她變得如今這般,全是因我害的……”
    李十五拇指眼球張開,靜靜望著光幕。
    一位滿麵蜈蚣般疤痕,碎牙滿嘴的獨眼少女,正立在夕陽之中,裙擺隨著微風而揚。
    滿身殘疾的少年,跪在她身前,哭得聲嘶力竭,一聲接著一聲,近乎昏厥。
    “哎,在看見夕染那一刻,我心中陰霾驅散不少,又好似一縷縷陽光落下,我意識到,不能再這般渾噩下去了。”
    “我回了家,爹娘,其他族人見到夕染之後,忍不住的抹眼淚,也少不了又是對我一陣大罵……,我靜靜聽著,麵上帶笑,卻是笑得酸楚。”
    “其實我家百十口人,哪怕家產沒了,也不至於過得這般窮苦,隻是習慣了富貴日子的我們,突逢大變,得花時間去適應,也得花時間,去重新振作。”
    “夕染回來之後,我落氏一族,仿佛突然有了生氣一般,也多了份幹勁兒。”
    “一切,漸漸好了起來。”
    “我爹娘,爺奶,太爺……,也是肉眼可見的麵色紅潤起來,整日笑臉不斷,連帶著看我也順眼了些。”
    少年的語氣帶著爽朗之意,好似清風繞肩一般,極為歡快。
    “隻是,我並未與夕染成婚。”
    “在我心底,依舊不敢麵對她,她那滿麵的疤,好似一柄柄利刃一般,時刻刺痛著我的心。”
    “我覺得自己,真的配不上她。”
    “終於有一日,又是二十年的,星官府招收適齡少男少女,入惡氣池的日子了。”
    “我和夕染,還有落家五代中的幾位妹子,都被選中了,哎,在那些宛若神明般的存在麵前,我等這般微末之身,又哪有反抗資格。”
    “偏偏不幸,就這麽發生了。”
    “我落家共五人入惡氣池,三人被惡氣侵蝕命隕,夕染僥幸撿回一條命,卻是傷了心脈,從此成了一個癡傻,甚至再也記不得我是誰。”
    “每日隻會傻笑著說:別賭了,別再賭了。”
    “至於我,同樣未惡氣入體成功,同樣被傷了心神,不過沒有夕染那般嚴重。”
    “如此之變,落家再次陷入陰霾之中。”
    “我太爺,甚至我爹……,都是一病不起,家裏女眷也多是整日以淚洗麵。”
    “哎,這一切都是因為賭啊……,果然自古以來,賭狗就是沒有好下場的,最終結果,也不過害人害己而已。”
    “那段時日,我喜歡上了酗酒,酒液雖辛辣,但也能讓我暫時忘記這一切,算是逃避吧。”
    “隻是啊,變故又是發生了,落家年長者相繼離世,靈堂幾乎就沒空閑過,就連我娘明明還算年輕,依舊臥病在床,郎中說活不過年尾了!”
    光幕之上。
    酒鬼般的年輕人,手提酒壺,一瘸一拐走在昏沉夜色之中,模樣瘋瘋癲癲,就連路邊野狗都是滿眼厭惡,不願靠近。
    他順著冰冷牆角倒下,偏偏倒地那一刹那,指間觸碰到一枚漆黑骰子,骰子六麵,隻是上麵點數,居然是一顆顆猩紅且睜著的眼睛。
    “哎,我不知這東西是何物,本能的厭惡,讓我撿起就狠狠給丟了出去。”
    “無奈這玩意兒太過邪門,上麵那一顆顆眼睛好似認準我一般,我明明丟了出去,它卻是依舊落到我身邊。”
    “這樣反複幾次,終是徹底惹怒了我,一氣之下,直接將其捏了個稀碎。”
    “也是這時,一座慘白靈堂,開始自我周遭憑空出現,漫天飄灑的黃紙錢,中間停了一口黑棺,以及上麵一個大大‘奠’字……”
    “正在我愣神之際,一道鬼一般的身影,忽地從棺中出現。”
    “他告訴我,隻要和他賭上一局,一切困境自解,隻問我有沒有這膽子。”
    “我自然拒絕,正是因為賭,害得自己淪落至此,又怎會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