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花二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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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十五眸色漸深,筆鋒繼續動了起來。
    ‘乾元子,擄掠二十九男嬰於竹樓之中。’
    ‘這時的他,不僅口吐聲音是一口奶音,而且五官好似蠟燭一般,開始融化起來。’
    ‘且身形,愈發的矮小。’
    ‘就這樣,一晃八年而過。’
    ‘史二八他們,已是長至八歲,是時候進山尋仙了。’
    ‘且也就是這時,乾元子以數字為名,替他們取名,同時,他那融化了五官和軀體,開始被重新捏攏,聚合在一起。’
    ‘就像是,一團融化了的蠟油,再次成型。’
    李十五手中筆鋒,不知何時開始顫抖起來。
    他額頭上,更是一滴滴冷汗不停落下,滴在紙上,將墨跡打散。
    他繼續寫道:‘隻是重新聚合的乾元子,竟是一個麵容與之前截然不同,僅有八歲的小娃娃。’
    ‘也就是我,李十五!’
    ‘所以,究竟乾元子是真的,還是我是真的?’
    ‘在他的視角之中,能看見我。’
    ‘在我的視角之中,同樣能看見他。’
    ‘可是在史二八他們看來,從始至終我們都是一個人。’
    ‘所以我李十五,到底是什麽?’
    ‘難不成,我是乾元子瘋了之後,幻想出來的?可是我腦海中那份記憶又是怎麽回事?’
    ‘我,真的是我嗎?’
    身後,老道也跟著道:“對啊徒兒,你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為師都有八字,偏偏就你沒有。”
    窗外,風聲愈發凜冽,吹得窗柩咯吱亂響。
    李十五身軀微微發顫,眸光渙散,好似沉入永不見底深潭一般,將他囚溺住,永遠也出不來。
    “我是乾元子?”
    “我是李十五?”
    他一聲聲質問著,而他額心處生出的那一片銀鱗,也隨著他呼吸,不斷顯化,不斷隱沒。
    在他身後,老道身形佝僂蒼老,一條條皺紋裏好似深藏著歲月的灰,唯有一對眸子精光抖擻,望著腳下黑土。
    喃聲道:“徒兒,你累了。”
    “徒弟的衣缽,就由為師來繼承吧!”
    “為師不嫌棄,聽話,聽話……”
    也是這時。
    李十五腦海之中,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李十五,相信心中感覺,千萬別鑽牛角尖了,別鑽牛角尖……”
    這句話,是在卦山斷崖邊時,聽燭告訴他的。
    瞬間,李十五猛地驚醒。
    “老東西,你幹什麽?”,他低頭問。
    在他視角之中,老道趴下身子,竟是想舔那黑土一口似的,此等做派,讓他忍不住麵色一黑。
    “徒……徒兒,這土太黑了,為師給你舔白一點,嘿!”,老道低著頭,語氣含糊不清。
    李十五見此,緩緩收回目光。
    搖頭輕喃一聲:“別鑽牛角尖,你說得倒是輕巧。”
    “不對,明明所見都是刁民,所見都想害我!”
    老道:“徒兒,你……”
    李十五:“刁民住嘴!”
    說罷,抬手之間將書案上油燈拂滅。
    又是打量周遭陳設一眼,轉身離去。
    “徒兒,那花二零徒兒最會演戲,裝作朵小白蓮似的,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史二八徒兒親口說的。”
    “刁民住嘴!”
    片刻之後。
    李十五穿過數條廊道,來到一處地下洞窟之中。
    彈指間,又將幾盞壁燈點燃。
    當火光暈散開來,石壁上那一尊尊觀音畫像清晰可見,它們體態各異,說不出的詭異邪門。
    李十五打量一眼,轉頭注視著中心處那一方水池。
    入目所見,池中堆放著一具具零碎屍體,皆是顧氏族人的,僅僅半年光景不到,他們已化作森然白骨,不見半點血肉。
    唯有中心處,那座矗立的青銅觀音像,男女不分的五官愈發生動起來,它好似在微笑。
    “無骨觀音,鬼觀音!”
    李十五喃喃兩聲,神色有些說不清且道不明,他在猶豫,是否要繼續追尋真相下去。
    他有些害怕,真實所發生的,和他眼中看到的依舊是不一樣。
    “靈魂回光之術,對鬼管用嗎?”,他突然念叨一聲。
    老道眸子一轉,開口道:“你這一道術,是對死人用的,鬼物則是人死之後,經過種種機緣巧合蛻變,最終形成的產物。”
    “徒兒,試試唄!”
    李十五不再應聲,隻是站在原地許久。
    終於,十指開始動了起來。
    隨著一道道無形玄妙之力流淌而出,一粒粒白色靈魂光點,自那座青銅觀音像上升騰而起。
    直至在半空中,化出一層薄薄光幕。
    隨之而來的,是一位男生女相,一副愁容的少年郎。
    光幕上,一頁頁畫麵不停流轉而過,與史二八他們皆是同樣開頭,隻是視角不同。
    “哎,山裏這日子,簡直太難熬了。”
    “吃不好,穿不暖,每日以地為床,以天為被,還要麵對那怪物,到底啥時候是個頭啊!”
    “特別是這寒冬臘月的,冷風像刀子割人似的,非得給我凍死不可!”
    “所以我決定,必須想個法子。”
    畫麵中,此時正是深夜。
    花二零約莫十三四歲,正雙手團在一起,不停哈著氣,冷得直打哆嗦。
    在他前方不遠處,是一座矮小帳篷,雖同樣簡陋,可也能遮風擋雨,隻是裏麵並無人住。
    “那處帳篷,‘李十五’說是師父住的。”
    “呸,這個怪物瘋子,明明他和所謂的師父是同一人,偏偏要整這一出。”
    “不過,我們隻能順著他,真當有這麽一位師父存在。”
    “否則,他立馬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說我們不尊師重道,對我們要打要殺。”
    “偏偏寒風那個吹啊,吹得我簡直要死了。”
    光幕上,此刻是這樣一幅畫麵。
    花二零捏捏縮縮,一點點湊到倒在枯草上的‘李十五’身前,輕輕碰了他一下。
    “二零,有事嗎?”,‘李十五’猛地驚醒,朝著帳篷處看了一眼,才是長鬆口氣。
    “十……十五,師父年紀大了,身子骨寒,我得給他暖被!”,花二零低著頭,一副委屈模樣。
    “什麽?”,‘李十五’頓時大驚失色。
    “沒事的!”,花二零輕聲吐出三字,而後低著頭一言不發。
    光幕上。
    花二零自述聲隨之響起。
    “哈哈,我可沒明說,是師父要求讓我暖被的。”
    “若是‘李十五’突然變成另一個人,自稱我們師父,我就說是自己孝心大發,不想師父受寒,主動去給他暖被。”
    “可是這一次,‘李十五’沒有變成師父。”
    “而我又裝成一副可憐模樣,在他眼裏,還以為我是被師父強製拉去暖被的。”
    “於是,我就大搖大擺,住進了那座獨屬於師父的帳篷。”
    “天才,我真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