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丁看著林珂那忽然略微空洞的眼神，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似的。
    不過，薩拉丁亦沒有多說什麽，他隻是看著耶路撒冷城中的景象。
    此刻，夜晚的耶路撒冷被星光和燈火裝扮得分外迷人。
    薩拉丁俯瞰著腳下的城市，那裏街道整潔明亮，市集中人聲鼎沸，各種語言交織成一片和諧的喧囂。
    薩拉丁很清楚，耶路撒冷如今能夠出現如此和諧繁榮的場景，全是因為他身旁的這位聖法老。
    他等了一會兒才轉過腦袋，而林珂卻已經是一副深思的模樣。
    薩拉丁等了很久才等到了林珂的回答。
    雖然，準確來說，他並不能算作是一個回答。
    “薩拉丁陛下，如果，今日是你攻下了耶路撒冷，你會怎麽做？”
    “我是指，若是你準備了許久，終於完成了你的夙願之後，你會怎麽做呢？”
    薩拉丁側過身，略帶驚訝地看著林珂。
    顯然，他沒有想到林珂會問這樣的問題。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讓薩拉丁一時語塞。
    他從少年時就夢想收回耶路撒冷，確切的說，是為之奮鬥了半生。
    如今這座聖城就近在咫尺，但他卻從未認真想過占城之後的具體計劃。
    “說實話，聖法老陛下。”
    於是，他隻是坦率地承認，沒有絲毫掩飾。
    “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也許是因為目標本身已經足夠艱難，難以完成，所以，並不需要我想得太遠。”
    “若是您沒有占領耶路撒冷，我的一生，恐怕都會專注在和希伯來帝國周旋之中吧。”
    “您知道的，阿拉伯並不像聖埃及這樣強大。”
    “隻有像您這樣強大的文明，才能扞衛如今這寶貴的一切。”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耶路撒冷城中的景象。
    最後，他則是將目光投向遠處的一座清真寺。
    “所以，聖法老陛下。”
    “如果非要說的話，我想，我會盡力保護好現有的這一切。”
    “讓這座城市能夠繼續保持當今的多元文化、宗教自由、還有商業繁榮。”
    “我薩拉丁也絕不會像某些征服者那樣推行單一信仰，或是掠奪財富後離去。”
    “從這一點來說，我與聖法老陛下所想的，有部分略同。”
    “但您眼界甚高，這是我萬萬沒有辦法和您相提並論的。”
    微風拂過兩人的肩頭，帶來陣陣植物的清香。
    那是薩拉丁的戰士們在午後帶來的，那些綠植此刻成為了耶路撒冷的點綴，那可以讓這座城池看起來更加生機勃勃。
    最後，薩拉丁的目光變得更加深邃，他看著林珂，似乎是明白了對方心中的擔憂。
    “聖法老陛下。”
    於是，他的語氣變得格外莊重。
    “我們都一樣，我們肩上都背負著一個沉重的東西。”
    “無法卸除的東西。”
    “而無論您還是我，我們都麵臨著一個根本性的問題。”
    “責任，還有選擇。“
    他這時並沒有將目光看向林珂，而是轉而看向了更遠方。
    “您看。”
    “人和人之間的鬥爭永遠不會結束，這是人類社會的本質。”
    “唯一的區別在於，有的人選擇投身其中，有的人選擇置身事外。”
    薩拉丁停頓片刻，抬起酒杯，輕飲了一口。
    “聖法老陛下，我知道，您身上的責任，遠比我要重的更多。”
    “那不僅僅是聖埃及聯盟，還有您的能力。”
    “您是個強者。”
    “有些事情，注定隻有您才能解決。”
    “若要褪去這些枷鎖，那便隻有一種辦法。”
    “可如果，您選擇褪下聖法老這個身份，過上與世無爭的生活，自然就能避免大部分矛盾和紛爭。”
    “但身為上位者，我們肩負的責任不可推卸。”
    “我們的一舉一動，不僅關乎自身，更關係到千萬民眾的福祉。”
    “聖法老陛下，我知道您比我更明白這一點。”
    他伸手指向下方的一條繁忙街道：“您看，商人在賣著東方的香料，阿拉伯匠人在修補受損的兵器，農民在叫賣新鮮的蔬果。”
    “這些看似平凡的畫麵，背後，是多少人的鮮血和汗水換來的呢？”
    “它們，來之不易，聖法老陛下。”
    “這樣的生活，對我們而言，是奢望。”
    “但在您所統治的疆域裏，卻到處都是這樣的景色。”
    林珂默默聽著，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聖法老陛下。”
    薩拉丁繼續說道，聲音竟顯得很是熱情。
    “在我看來，您是一位罕見的明君。”
    “不僅因為您擁有非凡的能力和智慧，更因為您的臣民真心愛戴您。”
    “今日，我在街頭巷尾聽到的，都是對您的讚美和感激。”
    “更重要的是，每個人，不論男女老幼，富貴貧窮，都能吃飽肚子，看到希望。”
    “而這，在曆史上可是極為罕見的。”
    “多少王朝更迭，多少英雄豪傑，最終不過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或者家族榮耀。”
    “而您卻真正關心每一個人的生活。”
    薩拉丁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珂臉上：“所以，當我說責任不可推卸時，既是對自己說，也是對您說。”
    “正是因為您有如此廣闊的胸襟和遠見，才更應該繼續帶領聖埃及走向更輝煌的未來。”
    林珂久久地注視著遠處的燈火，緩緩點頭。
    “您說得對，薩拉丁陛下。”
    “責任至此，不可推卸。”
    “隻是......”
    “人們富足的生活，很快就會到來。”
    “可當人們富足之後呢？”
    “我真正擔心的，是這裏的人們忘記了饑荒的苦難，而隻是把如今所擁有的一切看作的理所應當。”
    “那麽，有一天，我不再供給食物與糧食的時候，他們會怎麽樣呢？”
    “他們會因此認為我是一位昏君嗎？”
    薩拉丁聽見林珂這話，隻是微微愣了一愣。
    “若是如此，聖法老陛下不如將他們放逐便好。”
    “或者，您還可以......”
    就在兩位君王繼續交談時，高台下的一名衛兵突然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這名衛兵匆忙跑上樓梯，來到平台邊緣，跪地向他們報告。
    “聖法老陛下，薩拉丁陛下，有士兵帶來了緊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