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雨家所在的蓼葉村，位於檬子鄉和桃源鄉的交界之處，同時也靠近秦地邊緣。
    從宋陽舅舅王福家所在的徐家屯出發，還有三十多裏地。
    算上從石河子村到徐家屯的二十多裏，總共五十多裏的路程，山間道路崎嶇難行，即便宋陽和王嶽身為經驗豐富的獵人，腿腳靈活且耐力十足，也難以在六七個小時內趕到。
    況且，這次出行不僅是帶王嶽去見姑娘，也是一次打獵之行。
    宋陽知道，過了徐家屯後，前往蓼葉村最近的路，是穿過一大片原始青岡樹林，那是個極有探索價值的地方。
    要是從其他地方繞行，路程更遠，沿途還有幾個山村，周邊很難找到獵物。反正一天內往返不太現實，倒不如直接沿著采藥人和獵人踏出的小徑，穿過那片原始青岡樹林，說不定還能打到一些小野獸。
    這是個十分偏遠的地方，兩個村子的人在這個年代很少有交集。
    在宋陽的記憶裏，王嶽和林曉雨相識並結為夫妻，是因為王嶽去檬子鄉趕圩時認識的。
    而他之所以會跑到那麽遠的地方趕圩，是因為王嶽在畜牧站工作的姐夫結識了一位縣城老板。
    這位老板相中了檬子鄉的一棵古銀杏樹，想移栽到自家院子裏。
    由於山路崎嶇，車子難以通行，有一段路必須靠人力抬運，需要十多個身強力壯的人幫忙。
    這一趟往返需要四天時間，每人能得到五十塊錢報酬，對山裏人來說，這可是筆不小的收入。
    王嶽的姐夫自然不會忘了他，而王嶽身體素質好、力氣大，便跟著去了。
    誰能想到，他這一去，順便帶回了個媳婦，這或許就是緣分。
    其實宋陽心裏有些不安，他不確定自己提前安排他們相遇，會產生怎樣的結果，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能像上輩子那樣結緣。
    兩人早早出發，打著手電筒走了大半個小時山路，天才蒙蒙亮。
    大概是一心想著賺錢，宋陽滿心期待著在路上能偶遇值錢的獵物，哪怕是豹子、野狼之類的猛獸也好。
    然而一路上，福運、瑞祥、招財和進寶四條獵狗都沒有發出聲響，四周一片寂靜。
    直到天亮，林子裏才熱鬧起來，但聽到的大多是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和撲騰翅膀起飛的聲音。
    上午九點多，兩人路過徐家屯，宋陽本想帶王嶽去舅舅家看看，可到了那略顯破舊的土木小院前，發現院門緊閉，估計一家人都出去幹活了，隻好作罷。
    上輩子宋陽跟著李乘風去過蓼葉村，但那已是多年前的記憶，後來他腿腳不便，便再未外出。
    出了徐家屯，道路變得陌生起來。為了避免自己帶錯路，宋陽向遇到的正在積肥的徐家屯村民打聽了蓼葉村的大致方向，然後帶著王嶽一頭紮進了林木愈發茂密的深山之中。
    漸漸地，深溝大壑縱橫交錯，山裏的河流相互交織。
    進入茂密的青岡林後，透過枝葉的縫隙，可以看到山鷹在空中迎風懸停，姿態精妙。
    臨近中午，兩人在山澗邊生起柴火，烤了火燒饃吃，又喝足了水。宋陽提醒道：“嶽哥，再往前走，路就更難走了，估計野物也會多一些，可得打起精神，多留意。”
    王嶽捧起水，用力搓洗著臉，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
    估計是想著今天要去見姑娘，他興奮得昨晚沒睡好，天亮時宋陽發現他眼皮浮腫，眼裏布滿血絲，精神狀態不太好。
    “嶽哥，要不就算了吧，路途太遠了。”宋陽試探著說，他覺得有些事還是順其自然更好。
    “說什麽呢，隻要姑娘好，再遠我也願意。”王嶽笑著反問，“路都走了一半了，你覺得我是那種輕易打退堂鼓的人嗎？該不會是你忽悠我吧，是不是根本就沒有這麽個人？”
    “我忽悠你幹嘛。”宋陽微微搖頭，笑著提醒，“再檢查一下槍，接下來這一路都是深山老林。”
    兩人低頭仔細檢查手中的槍械，確認無誤後，不再挎在肩上，而是提在手中，放慢速度，開始在老林中穿行。
    這片區域青岡樹眾多，掉落的青岡籽常常引來不少在其中翻拱覓食的野豬。
    宋陽上次和李乘風來的時候，僅僅是一路穿行，就遇到過兩群規模不小的野豬。
    有野豬的地方，能捕食它們的猛獸自然也不會少，所以，宋陽不再單純為了趕路，而是時刻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兩人小心翼翼地在林間前行，眼看快要下雪了，青岡樹的葉子早已枯黃掉落，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
    夜晚的霜凍和水汽，讓這些落葉變得柔軟，踩上去聲響不大。
    但太陽出來後，溫度升高，水分被蒸幹，落葉變得幹脆。
    不僅宋陽和王嶽走過時會發出聲響，就連腳步輕盈的四條獵狗經過，也不可避免地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而且，有這些樹葉遮擋，地上的蹤跡也很難看清。
    因此，在林子裏穿行了一個多小時，除了看到兩處被野豬翻拱過的地方，連隻野兔都沒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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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野物的嗅覺和聽力不比獵狗差，早被這些聲響驚動，遠遠避開了。隻有枝頭的鬆鼠和鳥雀顯得格外活躍。
    當然，宋陽也並非一無所獲，在一片山石林地裏，他被林間散發的麝香氣味吸引，特意前去探查。
    在山石間的鬆針上，他發現了新鮮的獐子糞便，由此確定這裏有一隻香獐子被提前驚走了，而且是一隻雄性獐子，不然不會有如此濃烈的氣味，隔老遠都能聞到。
    如果不刻意追趕，香獐子不會跑得太遠。
    考慮到要先去蓼葉村，兩人決定回來時再捕殺它，還特意仔細觀察了周邊的山形地勢，記住這個位置。
    接下來，兩人一路平安地穿過那片原始山林，到了外圍。
    此時山間的路徑逐漸增多，顯然是山裏人經常行走留下的，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都難以見到野物，到了這裏就更少了。
    然而，在山坡一棵還零星掛著幾個柿子的柿子樹上，四條跑在前麵的獵狗突然出聲。宋陽定睛一看，隻見一隻果子狸飛快地從樹上竄下逃跑。
    這可是皮和油都很值錢，而且肉質鮮嫩的好東西，他哪能放過，當即向獵狗發出指令。
    四條獵狗狂奔著追了出去，在林木間靈活穿梭。
    沒過多久，吠叫聲從兩百米外傳來，兩人提著槍迅速趕過去，隻見果子狸被四條獵狗圍堵在一棵葉片落光的青岡樹枝頭。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宋陽抬起雙管獵槍，瞄準後開了一槍。
    就在樹下，兩人掏出果子狸的內髒，分給獵狗吃，其餘部分裝進布袋背著，打算帶回家後再剝皮取油，然後繼續趕路。
    下午三點多，兩人來到山澗，聽到側麵大片毛竹林裏傳來當當當的敲擊聲。
    宋陽隻知道大概方向，路徑記得不太清楚，便帶著王嶽朝竹林走去，想問問路。
    或許是聽到竹林裏的腳步聲，林間的響動突然停止了。
    等兩人順著竹林爬到半坡，才看到一個長相清秀的姑娘，正手持條鋤，警惕地打量著他們。
    看到這個姑娘，宋陽愣了一下，笑著問道：“姑娘，請問蓼葉村怎麽走？”
    宋陽萬萬沒想到，自己專門找來問路的人，竟然就是林曉雨。
    雖然時隔多年，但宋陽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可真是太巧了！
    順著竹林山坡上來，兩人看到竹林間四處有挖掘過的痕跡，一看就知道，她這是在挖冬筍。
    冬筍一般指毛竹的竹筍，生長於農曆十月至春節前後，它藏於土中，地麵上很難發現它的蹤影。
    隻有找筍的老手，才能準確找到冬筍的位置，山裏竹子眾多，幾乎每個生產隊周邊都能看到不少。
    作為極為鮮美的食物，山裏人對它們再熟悉不過了。
    剛才的聲響，應該是林曉雨尋找冬筍的位置，敲擊竹竿發出的聲音。
    這在山裏被戲稱為“敲竹杠”，是尋找藏於地下竹筍的一種方法，通過聽聲辨位來判斷，有挖竹筍經驗的山裏人大都知道，用工具敲打竹根，竹筍生長的區域會有明顯的震動。
    如果土壤下麵沒有冬筍，出現的震動和回聲就沒有異常，如果土壤下麵有空洞的聲音，下麵就會有冬筍。
    當然，這些是針對藏得嚴實的竹筍而言，在這個季節，仔細觀察的話，已經能發現有的地方，土壤被冒頭的竹筍頂得隆起或是有裂縫，尋找起來並不是特別困難。
    林曉雨沒有回答兩人，這時林子上麵有另一個姑娘快步走了下來。
    到了林曉雨旁邊後，那姑娘打量著兩人，說道：“順著竹林下邊的山路一直往左邊走，翻過山梁岔到一條河邊的大路上，順河一直往上走，到了那麵石崖上淌水的地方，拐往右邊一直走，山溝裏的那個村子就是。”
    這個姑娘身材結實，那身板不比李嘉怡差，看上去孔武有力，這片大片毛竹林裏隻有她們兩人，所以她們顯得很是提防。
    “謝謝了哈！”宋陽向兩人道了聲謝，看看林曉雨，又看了看癡癡盯著林曉雨看的王嶽，拽了他一把後，轉身往竹林下邊的山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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