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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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遺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陌生的環境,仔細辨認他才意識到麵前的是一片屋頂。
    頭痛,頭暈,這是比思維更先回到意識中的感受。
    “沒死嗎?”
    少年想說話卻又牽扯到嗓子的幹痛。
    他因為幹渴而失聲了。
    他聽到屋中還有別的動靜,循聲望去,一個人影正背對著他在桌前不知道忙碌些什麽。
    李遺覺得這個背影有些熟悉,一時間卻實在想不起這人是誰。
    李遺想要提醒那人給自己拿點水喝,他懷疑自己再不喝水就要渴死掉。無奈除了他的意識他似乎失去了身體的一切,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軀幹,使用不了自己的五官。
    無奈,李遺強忍著撕裂的劇痛從嗓子眼裏憋出了一聲怪異的幹嚎。
    即便如此,疼痛、氣短加虛弱讓李遺腦袋空白幾乎再度暈死過去。
    回過神再看那人,四處張望尋找奇怪聲音的來源,始終未想過是自己身後那人發出的。
    李遺痛苦地閉上眼睛,沉沉地咽下一口氣。
    那人終於意識到動靜來自於身後,他急促轉身快步走近,果然看到了李遺睜開的雙眼。
    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李遺想不起任何一個對得上號的名字,想的久了頭又開始疼痛發懵,逼得他不得不放棄。
    穆雲垂毫不掩飾臉上的喜悅:“可算是醒了,也不枉本將軍苦等啊。”
    李遺眼珠子咕嚕嚕轉,就是不說話。
    穆雲垂雙手負後,等了半晌,忍不住道:“說話呀。”
    李遺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嘴巴微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穆雲垂側耳傾聽,確定自己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一甩衣袖又轉身走到桌子旁坐下:“又沒砍到你嘴,還不能說話了。”
    聽到屋內的動靜,一個腿腳麻利的小老頭急匆匆從屋外跑入。
    先是恭敬地向穆雲垂問好,又習慣性地看向靠牆那張床,正好與床上那人四目相對。
    小老頭衣著破舊卻十分整潔,隻是隨意用一根木棍捆紮著的頭發亂亂糟糟,顯得十分邋遢。直到這老頭走到近前,李遺才發現那是一隻筷子。
    一個沒來由的念頭湧入李遺的腦海,筷子,筴,自己是認識一個叫王筴的人的啊。
    李遺向小老頭張張嘴巴,不發一聲,小老頭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利落地轉身走到桌旁去倒水,正在寫著什麽東西的穆雲垂仿佛置身事外,任憑這老頭在他身邊忙忙碌碌,完全不怕自己寫的東西被他看了去。
    不會說話,不識字,這是姚文意放心放在自己身邊的奴仆。
    溫熱的水進入口腔,潤濕了嗓子和喉道,順著腸胃、血管通至五髒六腑、四肢百骸。
    李遺從未感覺到如此的舒爽,大腦久旱逢甘霖的愉悅讓他終於確信自己回到了人間。
    那小老頭極有耐心,將一杯又一杯的水小心翼翼地喂給他。
    一旁的穆雲垂忍不住道:“天天都喂下去那麽多水米,至於這麽渴嗎。”
    小老頭轉身恭敬地衝他比比劃劃,示意您也沒動過手,都是我在喂,每次沒有喂進去很多的,你別心疼食糧。
    一次都沒有猜出過他在比劃些什麽的穆雲垂鬱悶地擺擺手讓他繼續,估計就算猜出了也隻會更加無語,他自顧自起身走出屋子去了。
    小老頭轉過身去,發現李遺又昏睡了過去,不過看他平穩起伏的胸膛,想來沒有什麽問題。他便也躬身走出。
    這是藏在一個稱得上奢華廣廈的庭院中的一個院子,穆雲垂翻上牆頭一屁股坐下,探頭跟校園外寸步不離的護衛搭話。
    自然無人應承他。
    穆雲垂早習以為常,他察覺到每日定時上門探望的姚文意已經來到了院子裏站在自己身後。
    這是多日來唯一和他說話的人,但話不投機三句多,自己與這看似儒雅隨和的姚小侯爺實在無話可說。
    姚小侯爺每日上門探望自然也不是多關心自己,對方所思所想自己心知肚明。
    穆雲垂翻身跳下院牆,麵對著一身便服,笑容和煦的姚小侯爺,遞出一個信封:“說到做到。”
    姚文意先是掃了一眼李遺那間屋子,才心滿意足地接下那個信封:“人醒了?”
    穆雲垂不發一言,走到那小老頭侍弄出的葡萄架下,就勢窩在躺椅裏,閉目假寐。
    吃了癟的姚文意也不在意,在手裏拍拍那信封,笑道:“可喜可賀,不枉穆將軍千金之軀,自屈照看許久。”
    揚揚手中信封:“相信你很快就可以回到大燕。”
    “姚將軍”。眼也不睜的穆雲垂喊住了他,就躺在搖椅上開口道:“我還想在這邊住一陣子,院子裏沒人跟我說話悶得慌,我想出去走走。”
    姚文意腳步不停:“我已卸去軍職了。隻要不出城,你隨處可去。”
    “我若不想住在這都督府了呢?”
    姚文意在小院門口站定:“穆雲垂,你要明白你的身份,我沒讓你住在牢裏不是因為我仁慈。”
    穆雲垂嗤笑一聲,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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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之後,李遺已經可以下地,他在小老頭的幫助下第一次走出了那間屋子,久違的陽光讓他的眼睛一陣刺痛。
    小老頭將他放在搖椅上,置於葡萄藤下,沐浴著陽光。
    他欣喜地透過指縫和葡萄藤的葉隙窺視著太陽。
    一道身影突兀地擋住所有光線出現在視野裏。
    “穆雲垂?”隨著身體的恢複,李遺的記憶也早已找回,“我怎麽跟你在一塊,這是哪裏?”
    “一命還一命,兩不相欠了。”穆雲垂甩下這麽一句話就踏步離開,自顧自出了院門消失不見。
    留下李遺一頭霧水,什麽一命,什麽還一命?他欠我命?我欠他命?
    小老頭適時地將飯食端了上來,李遺已經能夠自己進食,隻是體力尚且虛弱,一小碗加了蛋的菜粥他愣是分了三次才勉強吃完。
    他暗自覺得可惜,這種精細的飯食,自己長這麽大也沒吃過幾次。
    雖然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裏,眼前的老人又是什麽人,但從這吃食來看,處境應該是不差的。
    李遺的精神頭實在是太差了,進過食,曬了太陽,他又昏昏沉沉地就那麽在搖椅上睡去了。
    小老頭及時出現,小心翼翼的抱起李遺就要送回房間。
    剛剛消失的穆雲垂卻突然出現止住了他:“給我吧。”
    小老頭難得地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人交給了這個自己看來相當不靠譜的年輕人,沒辦法,姚小侯爺告訴自己的就是一切聽他的。
    李遺是被遙遠空曠的嘈亂聲吵醒的。
    當他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段城牆之上居高臨下,一條大河從遠處靜靜地流來又靜靜地繞城流去,另一邊是一望無際不知通向何處的原野。
    穆雲垂的聲音從身邊傳來:“這裏是青州,大梁青州沂陵。”
    李遺這才發現自己就被穆雲垂放置在墩台的邊緣,稍有不慎就會一跌而下,而穆雲垂更加大膽,迎風直立在一角,豪情萬丈地指著北方目不可及的方向:“我家的青州,蒙陰城,在那裏。”
    李遺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他卻注意到側前方一段突出的城牆上,懸掛著一些風幹的物體,正隨著氣流不斷地擺動。
    他指向那懸掛的物體好奇問道:“那是什麽?”
    “是人。”穆雲垂麵色略顯沉痛。
    “什麽?!”
    “人,姚文意把不能給你治傷的醫師都給殺了,懸掛城頭以做警示。”
    “什麽?!”李遺大驚失色。
    穆雲垂哈哈大笑,在李遺驚疑的目光中他止住了浮誇的笑容,聲音低沉道:“確實是人,但不是醫師,那些是我的部下,我的同袍。”
    “要不是你在山裏迷暈了所有人,當時魚死網破下去,我現在應該也被掛在那上邊。”
    “你不是不怕死嗎?”
    “能活的話誰會願意死?”
    “那你當時怎麽願意死?”
    “當時能死為什麽要活著?”
    李遺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幹脆繼續問自己的問題:“姚文意是誰?我怎麽會在這?我明明記得…”
    穆雲垂擺擺手:“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還活著。”
    “紀竹王筴他們呢?沒跟你在一起嗎?”
    “你昏睡了一個月,他們羌騎的身份明了,隨行到了青州之後見你一直未醒,便先離開了。”不過我說,穆雲垂好奇道:“看你長相穿著應該就是普通的漢人人家,怎麽會跟羌騎在一起?”
    李遺搖搖頭:“不知道。”下一瞬他又驚詫道:“一個月?!”
    他慌亂下就要起身:“我要回管城!”
    穆雲垂連忙止住他:“我聽紀竹王筴說你的情況,放心,餓不著那些人。”
    李遺這才冷靜下來,好奇道:“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這就是好了?”
    “這還不算嗎?”
    “你就當是本少爺心情好大發慈悲吧。”
    “那我們在這裏是看什麽?”
    “好好看看青州,是不是和豫州一樣漂亮。”穆雲垂麵露陶醉之色,卻帶有一絲落寞:“可惜漂亮不了多久了。”
    李遺再次陷入雲裏霧裏,不過他的身體狀況也確實容不得他有過分的好奇,加上城牆上淩冽的寒風讓他越來越不適,他在穆雲垂的絮絮叨叨之中再一次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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