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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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遺此刻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
    老天要賜給自己什麽東西的時候總是迫不及待地先收走些代價。
    今天頗為冤枉地挨了三巴掌,驚喜卻來的猝不及防。
    他的腦子裏聽不進馬行市說的其他言語,滿腦子裏隻剩下“俞紋理,豫州,商隊”幾個詞匯來。
    李遺沒有猶豫衝出門去,一個踉蹌沒站穩,從背後徑直撲向了俞紋理,何其警覺的俞紋理聽到身後動靜,連忙撤步挪開。
    李遺灰頭土臉地撲倒在俞紋理腳邊,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李遺連忙爬起,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拳道:“俞先生,冒昧問一句,您是要去青州還是回豫州?”
    俞先生隻是驚愕片刻,便又恢複那副親和的模樣:“怎麽,你有事?”
    李遺遲疑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實不相瞞,俞先生,我是豫州管城人士,還有一兄一弟,因故來到這青州,欲要返家,請俞先生相助。”
    俞紋理還未說話,其身後隨從有些忍無可忍:“你怎麽蹬鼻子上臉呢,為了救你先生已經吃了這悶虧,不然平日裏看也不會看著牛脖頸的馬匹一眼,更別提這麽高的價格。”
    俞紋理一個眼神過去,隨從立時閉了嘴。
    隨後俞紋理毫不猶豫地從身後隨從那裏討來一個小布袋:“這裏約莫兩三貫錢,以資路費。”
    李遺知道他們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擺手拒絕:“俞先生大恩大德,我定是記在心間的,今後若有機會一定報答,眼下哪裏還敢向您討要錢財。”
    俞紋理哦了一聲,等待李遺下文。
    “如果先生隊伍回青州的話,我們三人可否一路同行,在隊伍中討個照應。我們不要工錢,實在不行,吃食我們也自己帶上。路途遙遠,世道不太平,我們想回家,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不知道是真是假,李遺麵對著俞紋理說這半真半假的心裏話,竟慢慢帶了哭腔來。
    俞紋理聞言哈哈大笑,扔回錢袋抬起李遺的下巴,沒有說可不可以,隻是笑道:“男孩子,把頭抬起來,不準哭!”
    李遺擦幹淨濕潤的眼角,重重點點頭。
    不知為何,這一麵之緣的俞先生給他一種踏實的安全感,這種說起話來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他想起亦師亦父的夫子來。
    雖然夫子不比俞先生這般和煦,但二人給李遺的感覺確實何其相似。
    可是俞紋理接下來的話頓時將他這股心中的暖意打散了:“犯什麽事了,或者說,誰在尋你麻煩?”
    李遺麵色一驚,有些僵硬,說話也磕巴了起來:“先生,您,您,您說什麽?”
    少年的一驚一懼都被俞紋理看在眼中,心下便了然了少年隱瞞了什麽東西。
    俞先生揮揮手道:“我可以發發善心,但是我不能拿我這一隊幾十人的身家性命開玩笑,你懂麽?”
    李遺知道這是拒絕的意思了,他想再開口爭取些什麽,但是對上俞紋理的眼神,他一時間真的很想將事實相告,可他還是忍住了。
    無奈道聲謝就要告辭。
    隻能再去別處碰碰運氣。
    俞紋理在身後囑咐道:“別再攪黃別人生意。”
    李遺反倒輕鬆道:“那我也得回家呀。”
    俞紋理一愣,笑笑揮揮手,隨即轉過身去一匹匹查看手下挑出來的駑馬。
    李遺徹底死了心,正在發愁時,俞紋理的隨從攔住了他,頗有些不快地說道:“後天天亮時分,去悅禾客棧,到時啟程回豫州。”
    李遺被這峰回路轉的態度弄得雲裏霧裏,隻好連連道謝,不論如何總算是達成了目的。
    對著俞紋理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李遺轉身迅速跑開。
    隨從疑惑地問道:“先生,為什麽...”
    俞紋理轉頭看看那少年的背影,輕笑道:“不知道為什麽,挺稀罕這小子,再說了,這世道活個人不容易,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隨從賠笑地點點頭:“先生您又發善心了。”
    李遺匆匆趕回客棧,始一進屋下來梁泊和幼童一大跳。
    看到李遺腫脹的麵頰和清晰的五指印,梁泊頓時大怒,跳起來就衝出門外,卻並無看到有人追來。
    回屋來怒氣衝衝問道:“誰打的?”
    嗓子快要冒煙的利益咕咚咕咚往肚子裏灌水,喝了個水飽擺擺手道:“無妨,這不重要。”
    “那什麽重要?”
    李遺示意梁泊坐下:“你能不能改改你這憋不住事兒的脾氣。”
    梁泊頓時不服氣了:“別一天天的說話好像你比我多老道一樣。”
    李遺無奈:“不想跟你吵,我找到出城的辦法了。”
    隨後李遺將自己上午的見聞悉數講了一遍,隻是被馬行市打巴掌的事情自然被略過了。
    梁泊聽聞沉思片刻,李遺好奇他在擔心什麽。
    誰知梁泊一開口還是剛才的問題:“所以你的臉是那姓俞的打的?老子去給你報仇。”
    李遺差點拉不住他,忍不住帶了三分火氣怒道:“你糾結這個幹嘛?!我說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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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泊不忿道:“一直被欺負,還當什麽憐人,別怕,就算師父他們不在,我也不會讓人欺負你。”
    李遺一個頭兩個大,不願意告訴梁泊就是這個原因。
    但是梁泊這副就是要豁出命去也要給他討個公道的樣子,讓李遺心裏確實暖暖的。
    “梁泊,不管你是真情還是假意,謝了。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要能回到我家,什麽都可以不計較。”
    梁泊見他如此堅決也隻能作罷,隻是嘴裏還是不忿道:“我隻會真的。”
    沉默良久,還是李遺再次開口:“這裏已經檢查過,今明兩天我們就還住在這裏,那掌櫃的估計已經看出來咱們不對勁,但是看起來不會給自己找麻煩,這裏相對更安全。”
    梁泊嗯了一聲表示讚同。
    李遺又說道:“我們得做些準備,最好是能準備點防身的東西。一會我再出去一趟,藥品食品都得準備些。”
    梁泊隻是嗯。
    李遺撇撇嘴,刮了一下一隻傻傻看著二人的幼童的鼻子,想起一事來:“我想帶這孩子去看看醫師,這不說話是不是真有什麽問題。”
    梁泊還是嗯。
    李遺有些氣,踢了一腳梁泊,誰知梁泊順勢躺下:“反正也不讓我出門,跟我說那麽多幹嘛。”
    李遺對梁泊的悶氣感到莫名其妙,不過這種壓力如山壓在頭頂的時刻,李遺也懶得多說那麽多。
    梁泊在身後終於忍不住問道:“李阿牛,你是不是覺得我出門就會給你惹禍?”
    正在給幼童收拾衣服的李遺毫不猶豫答道:“我隻覺得,有你梁泊在身邊,這一路上走得很安心。”
    梁泊掩飾不住自己的笑意,擺擺手示意二人可以走了。
    李遺笑著搖搖頭再次出門去了。
    見他毫無顧忌地進進出出的旅店老板實在害怕他真的是巡城衛士正在抓捕的人,更怕他真的被發現,見他這麽大咧咧好似無事人的模樣,自己又不敢上前去招惹他。
    旅店老板幹脆裝作忙碌的樣子,眼不見心不煩。
    李遺走出旅館,迎麵與一隊騎兵迎麵撞上,他連忙抱著孩童躲在路邊,所幸這隊騎兵隻是在街道中慢慢走過,沒有找人的意思。
    李遺暗自鬆了口氣,懷裏的幼童則是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路邊一個賣糖葫蘆的攤子,紅豔豔的果子裹著金燦燦的糖漿,充斥著誘人的光澤。
    幼童忍不住咂摸起嘴巴來,察覺到的李遺摸出銅板買給他一串。
    幼童迫不及待地張嘴咬下一顆,又遞到李遺嘴邊讓他品嚐。
    從未吃過糖葫蘆的李遺咽了咽口水搖了搖頭,自己已經快忘記了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
    自己也早不該還是個孩子了。
    少年抱著幼童,幼童抱著糖葫蘆,走街串巷地大肆采買。
    才買了足夠的幹糧,又搞到了兩把商旅用來切割肉食的短刀做防身用,在路過一家鐵匠鋪時,李遺湊巧看到了店鋪牆邊堆放的成捆的白蠟木杆,毫不猶豫地付了於他而言並不便宜的價格買了一根細細小小的,看樣子能夠跟幼童的槍頭匹配上。
    幼童裝作於己無關的樣子,將自己的腦袋埋在李遺懷裏不出來。
    到了藥店,李遺采購的隻能還是靜息散及解藥,烏金三張單子的藥品,一如往常,額外購買了幾樣無關緊要的藥物混淆視聽。
    最後在坐堂先生的遺憾搖頭中提著大包小包抱著幼童回到了旅店。
    百無聊賴的梁泊見二人回來,翻身起來迎接。
    旅店的大通鋪已經開始新一天的接客,東屋中也不再隻是他們仨人,李遺低聲道:“一切順利,隻是這孩子...”
    幾日來與這孩子也培養出感情的梁泊頓時緊張起來:“這孩子怎麽了,不會真是個啞巴吧?”
    李遺歎了口氣道:“不知道。醫師看不出來有什麽異常,可他就是一聲不吭,醫師說可能是忘記了怎麽說話。”
    梁泊感到難以理解:“說話還能忘?這是庸醫吧。”
    李遺也不知如何理解,隻能將醫師的話原樣複述:“人體奧妙無窮,經絡脈象千變萬化,內因外因都能成為病因,數因相加,病症就會大相徑庭,所以才有各種疑難雜症,這孩子,就屬於疑難雜症裏的。”
    梁泊錘錘有些發脹的腦袋:“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心疼地揉揉幼童的腦袋:“可憐的娃啊。”
    李遺卻是樂觀許多,他腦子裏蹦出一個邋裏邋遢的人影來,這次回到管城,如果有機會,也許能找到治這啞疾的人來。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餘下的時間兩人不再出門,就呆在旅館中休息,將幼童扔給梁泊照看,李遺終於有心力有時間好好睡上一覺,卸掉心裏的壓力,長時間的疲累讓他感覺眼皮前所未有的沉重。
    一覺睡了一天一夜,當他睜開眼時,窗外還是星夜之色,自己不知何時睡到了靠牆的位置來,梁泊睡在身旁,將大通鋪的其餘客人隔絕在幼童及他之外。
    李遺借著一點月光看見幼童忽閃著大眼睛在看著他,李遺笑問:“怎麽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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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童自然不答,靜靜看著他。
    李遺憐愛地揉揉他的腦袋,趴在床邊看了看月亮的方位,自知絕不是睡下那天的夜晚的他踢踢梁泊,二人打算趁早出門,悅禾客棧距離頗遠,二人還有半個時辰的路要趕。
    此時的悅禾客棧後院,俞紋理站在二樓,透過小窗看著後院商隊的夥計們將一件件貨物打包,喚過隨從提點到額外檢查水囊、食物、藥品、武器是否已經準備妥當。
    當隨從一點點記下時,俞紋理突然想起一事:“那日那個少年,來了沒有。”
    隨從搖搖頭:“也許當時隻是為了和先生你搭上關係編的由頭呢,這種事兒也不新鮮了。”
    俞紋理搖搖頭:“那他為何不要錢,非要跟我同行呢。”
    隨從撇撇嘴:“萬一放長線釣大魚呢。”
    俞紋理不置可否,還是囑咐道:“按時出發,趕在開門的第一刻出城,在此之前,那少年如是趕得上,就安排到我身邊來,沒來就算了。”
    隨從對俞紋理的格外上心頗有不解,但也知道自家先生的脾氣,不再辯駁,告辭離去。
    就在隨從心裏祈禱著那少年最好是忘了時辰,免得自家隊伍憑空帶上了幾個拖油瓶。
    可惜事與願違,隨從剛來到後院,就瞅見那供馬隊牛車進出的後院門口,站著一高一中一矮三個人影,居中那人正是那日的少年,正呲著一口大牙衝他嘿嘿傻笑。
    俞紋理的商隊不愧是往來商穀縣的商隊中數一數二的,悅禾客棧的馬隊和貨物隻是其中一部分,當頭隊從悅禾客棧鳴號啟程後,從不遠處的其他幾家客棧也接連走出幾隻商隊,融了進來。
    在商隊裏充當雜役的李遺梁泊二人嘖嘖稱奇,從未接觸過商人的他們對經商的一切自然是感到驚奇無比,兩人和幼童以及一位同齡的少年共同駕駛一輛牛車,車上拉著茅草包裹的不知道什麽貨物。
    駕車少年名為牛二,據他自己說是俞紋理在路上撿來的,雖然年歲不大但是已經隨隊走南闖北有五六個年頭了。
    李遺頓時對牛車前的馬車裏的俞紋理敬意又重了幾分,忍不住讚歎道:“俞先生真是好人啊。”
    到了商穀縣城城門處,自然有人去交涉,拿出了一袋子沉甸甸的買路錢,守城士兵象征性地查了幾查便放行。
    直到真正走出了商穀縣,李遺和梁泊才將一顆心真正放下。
    難以相信,在商穀縣鬧出這麽大動靜的二人,真的就如此輕而易舉地完好無損地出來了。
    李遺更是心情大好,他似乎已經看到了管城城門,門口有幾個熟悉的人影正在招手迎他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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