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嗣一聽到對方的話後，心中不由一沉。
    因為對方所引用的，正是《墨子》中的言論。
    而那老者既然能信手拈來，必然出自墨家無疑。
    無論是之前的馬學文，還是剛才自己所殺的墨一，皆是出自墨家。
    嚴嗣一不禁暗自揣測：難道這個老者是來替他們報仇的嗎？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來報仇的，又為什麽不直接動手，反而在這裏故弄玄虛呢？
    就在嚴嗣一疑惑不解的時候，旁邊的姚錢樹已經按捺不住，率先開了口：“老頭兒，你是不是有病？說的話怎麽都聽不懂？”
    嚴嗣一卻阻止姚錢樹道：“胖子，不能跟老人家這麽說話，要有禮貌。”
    對方既然沒有直接發難，嚴嗣一便也準備先以禮相待。
    於是，他向老者拱手道：“老人家，在下嚴嗣一，我看您氣質非凡，能否告訴我您的身份？”
    老者麵無表情地回道：“墨家孟世。”
    聽到這個名字，猴子頓時驚呼道：“天哪，他是墨家钜子！”
    要知道，墨家钜子那可是墨家的首領，身份尊貴無比。
    嚴嗣一心裏一緊：墨家首領親自出手，到底想要幹什麽？
    難道真的是為了報仇而來？
    盡管心中疑惑重重，但嚴嗣一還是決定順著孟世的話往下說。
    他回答道：“早聽聞钜子大名，今日得以一見，學生三生有幸。既然钜子您想要考教學生，那學生就隻能獻醜了。”
    孟世看向嚴嗣一，眼神中透露著某種期待。
    嚴嗣一緩緩說道：“钜子，你剛才這話是出自《墨子·親士》第一章，意思是天地不誇耀自己的明亮，大水不誇耀自己的清澈，大火不誇耀自己的炎烈，有德之君不誇耀自己德行的高遠，這樣才能做眾人的領袖。”
    “你說得很好，那你對我大秦的君王怎麽看？”孟世接著問道。
    嚴嗣一皺著眉頭，思索片刻後說道：“自我秦王陛下一統華夏至今，已過千年。無論國力還是軍事，我大秦皆是世界之最。秦王陛下那自然是千古一帝，威震四海。”
    孟世聽罷，冷笑一聲：“你書讀的確實不錯，光看表麵，我大秦的確無人能敵，秦王也的確堪稱千古一帝。”
    話鋒一轉：“可事實上呢？從去年開始，膠東郡和臨淄郡先後發大水，百姓流離失所；
    “今年四月，三川郡又發生八級地震；”
    “六月至今，河南已經三個月沒有下過雨了，莊稼顆粒無收。”
    “這樣的君王，也配稱千古一帝嗎？”
    嚴嗣一無奈地說道：“這些都是天災，如地震、洪水，確實是人力難以抗拒的自然之力。”
    “可是，那人禍呢？”孟世有些憤慨道：“國家的撥款本是為了救助受災群眾，卻從都城發往周邊郡縣購買物資的過程中，被層層盤剝，到了災禍地區，已所剩無幾。”
    “實際發到災民手上的，每人每天隻有一包方便麵，有時甚至連這都沒有，再這樣下去，易子而食就不會隻是故事了。”
    “什麽！不是還有很多愛心人士慷慨解囊，捐款捐物嗎？”嚴嗣一難以置信這會發生在強大的秦國。
    “哼，你不是剛揭露了官員利用特殊學校捐款的幌子來洗黑錢的醜聞嗎？”
    孟世冷笑一聲，語氣中充滿了諷刺
    “你難道認為這隻是個例？這背後的腐敗與貪婪，早已根深蒂固，難以拔除。”
    “這些貪官汙吏，真是該千刀萬剮！”嚴嗣一咬牙切齒地說道。
    “貪官汙吏永遠都會有，這是人性的弱點所致。”
    孟世歎了口氣，語氣中透露出幾分無奈，“但如果君王賢明，能夠以身作則，嚴懲貪腐，那這些貪官汙吏也就翻不起什麽浪花。你應該對我們大秦的稅收製度有所了解吧？”
    “嗯，大致有些了解。”
    嚴嗣一點了點頭，雖然他自己因為縣長的庇護，可以免除很多稅收。
    但他也知道，對於普通百姓來說，稅收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那你知道一個普通百姓每年要交多少稅嗎？”
    孟世目光深邃，仿佛要看穿嚴嗣一的內心。
    嚴嗣一搖了搖頭，他確實沒有仔細計算過這個問題。
    “一個人從十八歲開始，就要承擔各種稅收。”孟世緩緩說道，“從基本的田稅、個人所得稅，到人頭稅、吃飯稅、用電稅等，光明麵上的稅收就有一百多項。”
    “結婚要收稅，單身也要收稅；有工作要收稅，沒工作還要收稅。”
    “一個普通百姓，每年至少要交十多萬的稅，而且這個數字還在逐年增加。”
    “十多萬！”姚錢樹驚呼出聲，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媽一年都掙不了這麽多錢！”
    嚴嗣一也感到震驚和疑惑：“對啊，這麽多稅，一般人根本交不起，那他們怎麽辦？”
    “怎麽辦？徭役、兵役，甚至被賣到國外做黑工，總之，不榨幹你的所有價值，是不會罷休的。”
    孟世的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像是錘子一樣，重重地敲打在嚴嗣一的心上。
    “沒想到百姓的日子這麽苦。”
    “所以我想問你，嚴嗣一。”孟世突然話鋒一轉，目光緊緊盯著嚴嗣一，“如果有一天，你能夠爬到萬人之上的位置，你能否為百姓發聲？能否改變這一切？”
    嚴嗣一愣住了，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他之所以努力向上爬，是為了報滅族的血海深仇，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更有能力去對抗那些曾經傷害過他的人。
    但他從未想過，要為百姓說話，要為這個國家的未來負責。
    片刻的沉默後，嚴嗣一終於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學生不敢輕易承諾什麽，但我可以保證，我會盡力而為，不違背自己的良心。”
    孟世看著嚴嗣一堅定的眼神，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
    他伸出一隻握成拳的手，輕輕說道：“好，衝你這句話，老朽願意在你身上賭一把。”
    “隻要你能在不觸碰到我身體的情況下，拿走老朽手中的東西，老朽就放過你，反之，老朽就殺了你，為我墨家子弟報仇。”
    嚴嗣一愣住了，他沒想到孟世會提出這樣的賭約，但他知道孟世絕對有能力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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