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聊齋之熙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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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年間,江南小鎮青溪,垂柳依依,碧水潺潺,白日裏是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然而,每當夜幕降臨,鎮子邊緣那座廢棄的宅院,便會傳出若有若無的啜泣聲,令眾人聞之色變。這座宅院,正是曾經風光一時的林家宅邸,而一切詭異之事,都圍繞著一個名叫熙娘的女子展開。
林家曾是青溪鎮的大戶,家主林遠山樂善好施,在鎮上頗有名望。林遠山膝下有一獨子,喚作林景軒,生得眉清目秀,才華橫溢。十六歲那年,林景軒在一次廟會中,邂逅了一位賣繡品的女子。那女子身著淡粉色襦裙,容貌清麗脫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藏著星辰,正低頭專注地擺弄著手中的繡品。林景軒一眼便被她吸引,駐足不前。
一番交談後,林景軒得知女子名叫熙娘,自幼父母雙亡,靠著一手精湛的刺繡手藝維持生計。此後,林景軒常以購買繡品為由與熙娘見麵,兩人相處之中情愫漸生。林遠山知曉兒子的心意後,因熙娘出身低微,本有些猶豫,但拗不過兒子的堅持,最終還是同意了這門婚事。
熙娘嫁入林家後,恪守婦道,對公婆孝順有加,與鄰裏相處也極為和睦,將家中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林景軒與熙娘更是恩愛非常,二人時常攜手漫步於青溪河畔,吟詩作畫,好生甜蜜,眾人皆羨慕這對璧人。
然而,好景不長。一日,林遠山突然身染重病,藥石無醫。鎮上的郎中瞧遍了,都說這病來得蹊蹺,似是中了邪祟。林遠山的病情日益加重,林府上下人心惶惶。就在此時,鎮上一個遊方道士路過林府,聽聞此事後主動上門,稱自己能降妖除魔,救林遠山一命。
道士在林府一番查看後,臉色凝重,對林景軒道:“公子,令尊這病,乃是府上有妖邪作祟。貧道觀這妖氣,正是從少夫人房中散發而出。”林景軒聞言,如遭雷擊,斷然不信:“道長,熙娘溫婉賢淑,怎會是妖邪?還請道長莫要亂說。”
道士卻搖頭歎氣,從懷中掏出一麵銅鏡,對著熙娘的房間照去。隻見銅鏡中竟映出熙娘的身後有一團黑霧繚繞,“公子,事實俱在,這女子絕非凡人,留她在府上,恐是後患無窮。”
林遠山在病榻上聽聞此言,怒不可遏,強撐著身子道:“景軒,為父命你即刻休了這妖女,否則林家將大禍臨頭!”林景軒看著病弱的父親,又看著一臉無辜的熙娘,心中痛苦萬分。最終,在孝道與眾人的壓力下,他含淚寫下休書。
熙娘拿到休書,淚如雨下,她看著林景軒,哽咽道:“景軒,我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你若信我,便隨我去一個地方,我自會證明我的清白。”林景軒雖滿心疑惑,但對熙娘仍有感情,便偷偷跟著她出了林府。
熙娘帶著林景軒來到了鎮子外的一片荒林之中。夜色下,荒林陰森恐怖,風聲呼嘯,樹枝搖曳,似是無數雙手在舞動。行至一處破敗的土地廟前,熙娘停下腳步,轉身對林景軒道:“景軒,我本是這土地廟中的狐仙,因傾慕人間情愛,化作人形與你相識。我對你的感情,皆是真心實意,從未有過半點傷害你的念頭。”
林景軒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你、你真的是狐仙?那父親的病,真的與你無關?”熙娘含淚點頭:“我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你父親的病,定是有人暗中使壞,故意栽贓陷害於我。”
正當兩人說話間,突然一陣陰風吹過,土地廟周圍升起陣陣白霧。一個黑影從霧中緩緩走出,竟是那遊方道士。道士臉上露出陰森的笑容:“哼,果然被我猜中了,你這狐妖!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說著,他手中出現一張符咒,口中念念有詞,符咒瞬間燃起熊熊火焰,朝著熙娘飛去。
林景軒見狀,想也沒想便擋在了熙娘身前,那火焰燒在他的肩膀上,頓時冒出一陣黑煙,皮肉被燒焦的味道彌漫開來。熙娘又驚又怒,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周身泛起一層淡淡的青光,“你這惡道,為何要陷害我!”原來,這道士覬覦林家的財富,得知熙娘是狐仙後,便設計陷害她,好讓林家陷入混亂,自己好從中謀取利益。
道士冷笑一聲:“你這狐妖,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說著,又掏出幾張符咒,朝著熙娘和林景軒扔去。熙娘為了保護林景軒,與道士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搏鬥。隻見她身姿輕盈,在白霧中穿梭,口中不時吐出一道狐火,與道士的符咒相抗。
然而,道士手段頗為厲害,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鈴鐺,輕輕搖晃,鈴鐺發出刺耳的聲響。熙娘聽了,隻覺頭痛欲裂,法力大減。道士趁機又拋出一道金光閃閃的繩索,將熙娘捆了起來。
林景軒看著被縛的熙娘,心中愧疚不已,他忍著傷痛,衝上前去想要解救熙娘,卻被道士一腳踢開。道士冷笑道:“林公子,這妖女留不得,你還是乖乖回家吧。”說完,便帶著熙娘消失在了白霧之中。
林景軒在地上掙紮著爬起來,不顧傷痛,四處尋找熙娘的蹤跡。然而,找了一夜,卻毫無所獲。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林府,林遠山的病情愈發嚴重,已經奄奄一息。林景軒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父親,林遠山聽後,心中懊悔不已,可此時已經晚了。不久後,林遠山便含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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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軒安葬了父親後,便開始瘋狂地尋找熙娘。他走遍了青溪鎮的每一個角落,詢問了每一個人,卻始終沒有熙娘的消息。漸漸地,林景軒變得憔悴不堪,整個人失魂落魄。
一日夜裏,林景軒獨自坐在書房中,望著熙娘曾經繡的一幅鴛鴦圖發呆。突然,一陣陰風刮過,書房的燭火搖曳不定。林景軒抬頭一看,隻見熙娘竟出現在他麵前,隻是她臉色蒼白,眼神中充滿了哀怨。
“熙娘!”林景軒驚喜地站起身來,想要上前擁抱她,卻發現自己穿過了熙娘的身體。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熙娘似乎與以前不同了。熙娘淒然一笑:“景軒,我已經死了。那日,那惡道將我帶到一處山洞,想要將我煉化,奪取我的內丹。我拚死反抗,最終還是沒能逃脫,被他害死了。”
林景軒聽了,心如刀絞,淚水奪眶而出:“熙娘,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相信那道士的話。你告訴我,那道士在哪裏,我定要為你報仇!”熙娘搖了搖頭:“那道士法力高強,你不是他的對手。我此番前來,是想告訴你,我雖已身死,但怨氣難消,那惡道不會有好下場的。”
從那以後,每到深夜,青溪鎮便會傳出淒厲的哭聲,有人說曾看到一個身穿粉色襦裙的女子在街上遊蕩,眼神哀怨。而那道士,自從害死熙娘後,也沒了蹤影。有人說,他在一個夜裏被一隻巨大的狐狸襲擊,渾身傷痕累累,最後消失在了荒郊野外;也有人說,他被熙娘的鬼魂索命,慘死在了一間破廟之中。
林景軒此後終身未娶,他將林家宅邸修繕一新,在宅中擺滿了熙娘生前喜愛的物品。每當夜幕降臨,他便會獨自一人坐在庭院中,對著月亮訴說著對熙娘的思念。而那座廢棄的宅院,也成為了青溪鎮的一個傳說,人們都說,那裏住著一個深情的公子和一個哀怨的狐仙魂魄,他們的故事,永遠留在了青溪鎮的夜色之中。
時光流轉,歲月變遷,青溪鎮的人們一代又一代地相傳著這個故事。有人為熙娘的遭遇感到惋惜,有人為林景軒的癡情而感動,也有人從中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麵對事情時,不能輕易相信他人的片麵之詞,更不能因為外界的壓力而放棄自己的真心。而那座曾經充滿悲傷與遺憾的林家宅邸,也在風雨的洗禮下,漸漸成為了曆史的一部分,但關於熙娘和林景軒的故事,卻永遠不會被人們遺忘,在青溪鎮的每一個角落,在每一個夜晚的微風中,都似乎回蕩著他們的深情與哀怨。
二十年後,青溪鎮來了個年輕畫師,名喚蘇硯白。他背著畫匣走遍大江南北,聽聞此地有段淒美傳說,特意趕來采風。鎮民們說起熙娘的故事,有人繪聲繪色,有人搖頭歎息,這些描述讓蘇硯白心癢難耐,當晚便提著燈籠往廢棄的林家宅邸走去。
推開斑駁的木門,院內荒草叢生,蛛網遍布廊柱。蘇硯白卻覺得此處別有一番韻味,他尋了處還算平整的石桌,鋪開宣紙,借著月光勾勒宅邸輪廓。筆鋒遊走間,忽聞身後傳來窸窣聲響,像是女子裙擺掃過枯葉。
他猛地回頭,隻見月光下立著個身著粉裙的女子,容顏清麗,正是傳說中的熙娘。蘇硯白雖心生懼意,卻被女子眼中的哀愁吸引,鬼使神差地開口:“姑娘可是熙娘?”
熙娘微微頷首,聲音如寒風中的殘葉般蕭瑟:“公子為何來此?”
蘇硯白舉起畫紙:“聽聞姑娘的故事,想將這宅邸畫下,也算讓後人記得這段往事。”
熙娘緩步上前,裙擺竟未沾到半點塵土,她凝視著畫紙上初具雛形的宅院,眼神複雜:“二十載光陰,物是人非。”
蘇硯白見她並無惡意,膽子大了些:“姑娘既已離世,為何還留在此處?”
熙娘輕歎一聲,目光望向遠方:“執念未消。我雖已報那惡道之仇,可心中對景軒的牽掛,對這世間的不舍,讓我無法安心離去。這些年,我看著景軒鬱鬱而終,看著林家衰敗,心中滿是悵然。”說著,她抬手輕撫畫紙,指尖掠過之處,墨跡竟泛起微光,原本單調的線條瞬間有了神韻,宅邸仿佛活了過來。
蘇硯白驚歎不已,正要詢問,熙娘卻道:“公子明日再來,我有一物相贈。”言罷,身形漸漸消散在月光之中。
次日,蘇硯白如約而至。剛進院子,便見石桌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繡帕,上麵繡著一對栩栩如生的鴛鴦,正是熙娘的拿手針法。繡帕下壓著一張紙條,字跡娟秀:“此帕贈予公子,望公子將我與景軒的故事傳揚開去,莫讓真情被歲月掩埋。”
蘇硯白收好繡帕,開始四處走訪,收集更多關於熙娘和林景軒的細節。他將這些故事整理成冊,又根據熙娘的指點,畫了一係列插畫,描繪兩人相識、相戀、被迫分離以及熙娘死後的場景。
不久後,蘇硯白的《熙娘傳》在江南一帶流傳開來,書中故事感人至深,插畫更是精美絕倫,引得無數人前來青溪鎮,想要一睹林家宅邸的模樣。廢棄多年的宅院一時間熱鬧起來,人們在此感歎命運無常,為熙娘和林景軒的愛情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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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慕名而來的人增多,一些奇異的事情也開始發生。有人在宅邸中看到過一男一女的身影,攜手漫步;有人在深夜聽到過吟詩作畫的聲音;還有人說在河邊撿到過繡品,與傳說中熙娘的手藝如出一轍。
蘇硯白相信,這是熙娘和林景軒的魂魄感受到了世人的理解與同情,心結漸解。他再次來到宅邸,在熙娘常出現的地方擺上酒菜,輕聲說道:“如今你們的故事已被世人銘記,也該放下執念,安心投胎去了。”
當晚,青溪鎮上空出現兩道流光,朝著天際飛去。
時光悠悠,轉眼又過百年。青溪鎮雖曆經朝代更迭,卻始終留有熙娘與林景軒的印記。昔日林家宅邸的舊址上,建起了一座熙娘祠,祠內供奉著熙娘的畫像,畫像旁立著林景軒的牌位,兩人麵容溫柔,似在訴說著跨越生死的眷戀。
每逢清明,鎮上的男女老少都會前來祭拜。年輕女子們會在祠前虔誠祈禱,願自己能得一段真摯無猜的良緣;書生們則對著牌位鞠躬,盼著能如林景軒般,得遇傾心之人。
這一年,青溪鎮來了位姓柳的縣令。柳縣令剛到任,便聽聞了熙娘的傳說。他本是個不信鬼神之人,隻當這是鄉野怪談,還笑言:“不過是癡男怨女的故事,被傳得神乎其神罷了。”
一日,柳縣令在縣衙處理公務至深夜。正當他昏昏欲睡時,一陣清風拂過,案上的燭火突然化作幽藍。恍惚間,一位身著粉裙的女子緩緩現身,正是熙娘。柳縣令大驚失色,想要呼喊,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熙娘神色平靜,輕聲說道:“大人既不信鬼神,那我便讓大人親眼看看這世間情癡。”話音未落,周圍的景象突然變幻。柳縣令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時,竟置身於一片竹林之中。
月光下,一男一女正相攜漫步。男子俊朗,女子嬌俏,正是年輕時的林景軒與熙娘。隻見熙娘笑著摘下一片竹葉,三兩下便折成了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輕輕放在林景軒手心:“景軒,你瞧,這蝴蝶像不像活的?”林景軒寵溺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愛意:“在我眼中,什麽都比不上你。”
畫麵一轉,柳縣令又看到林景軒含淚寫下休書,熙娘絕望離去的場景。熙娘轉身時,淚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竟開出一朵朵白色的小花,轉瞬又凋零。接著,他看到熙娘被道士折磨,拚死反抗的慘烈畫麵;看到林景軒在宅邸中日夜思念,漸漸枯槁的模樣……
待景象消散,熙娘再次開口:“大人,這世間情愛,有時比鬼神更讓人執著。我與景軒雖陰陽兩隔,卻從未後悔相識相知。”說罷,熙娘身影漸漸隱去,柳縣令這才發現自己仍坐在縣衙中,案上的燭火恢複了正常。
第二日,柳縣令一改往日態度,親自為熙娘祠修繕翻新,還讓人在祠外種滿了熙娘生前最愛的桃花。每逢桃花盛開,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落在熙娘的畫像上,仿佛她又回到了人間。
此事過後,青溪鎮流傳起新的說法。有人說,熙娘顯靈是為了讓世人明白,不要輕易質疑他人的真心;也有人說,熙娘是想告訴大家,即便曆經磨難,真愛也永遠不會被磨滅。
而在遙遠的京城,一位貴公子偶然得到了蘇硯白當年所著的《熙娘傳》。他被書中故事深深打動,竟帶著一眾仆從,千裏迢迢來到青溪鎮。這位貴公子姓顧,生得溫潤如玉,卻一直對兒女情長之事頗為淡漠。此次前來,他隻想親眼看看那對苦命鴛鴦的故事發生之地。
顧公子在熙娘祠中駐足良久,恍惚間,似聽到有女子輕聲歎息。他四下尋找,卻不見人影。當晚,他留宿在鎮上的客棧,夢中竟見到了熙娘。熙娘對他微笑道:“公子心中有結,我願為公子解開。”
原來,顧公子年少時曾與一女子相戀,卻因家族反對,不得不分開。女子傷心欲絕,鬱鬱而終。自那以後,顧公子便將自己的真心深埋,不再相信愛情。
熙娘在夢中帶著顧公子重遊他與戀人曾經相處的地方,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美好回憶,如潮水般湧來。顧公子在夢中痛哭流涕:“我錯了,我不該因為世俗的壓力,放棄我們的感情。”
夢醒後,顧公子像是變了一個人。他回到京城,不顧家族反對,為逝去的戀人立了衣冠塚,還時常前去祭拜。他也開始四處宣揚熙娘與林景軒的故事,希望更多人能珍惜眼前人,莫要留下遺憾。
隨著顧公子的宣揚,熙娘的故事傳得更遠了,甚至傳到了海外。有異國商人聽聞後,特意來到青溪鎮,將熙娘祠中的故事、蘇硯白的畫作帶回自己的國家。熙娘與林景軒的愛情,跨越了地域與文化,感動著無數人。
而在青溪鎮,每當夜幕降臨,老人們仍會坐在屋簷下,搖著蒲扇,給孩子們講述那個關於狐仙、書生和永恒之愛的故事。故事裏的月光,似乎永遠停留在熙娘與林景軒初遇的那個夜晚,溫柔地灑在青溪河畔,見證著世間最真摯的情感,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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