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裹著寒氣，淅淅瀝瀝地下了整整三日。青石板路被浸得發亮，屋簷垂下的雨簾將「福來客棧」的酒旗打得歪歪扭扭。林夏收了油紙傘跨進門檻時，正撞見掌櫃的對著牆角新掛的燈籠長籲短歎。
    那是盞透著詭異的燈籠。朱紅綢麵已經褪色，邊緣繡著金線勾的雲紋，不知為何總讓人覺得那些雲紋像極了纏繞的藤蔓。燈籠骨架上生著暗褐色的鏽跡，在燭光映照下泛著血光。最奇怪的是燈籠底部懸著的流蘇，每一根都像是人的頭發，隨著穿堂風輕輕擺動。
    "客官，實在對不住，上房都滿了。"掌櫃的搓著手，目光卻始終不敢離開那盞燈籠，"隻有後院西廂房還空著，隻是......"
    "無妨。"林夏將包袱往桌上一放，掏出幾枚銅錢，"我趕路趕得累了，有個落腳處就行。"她沒注意到掌櫃接過錢時手在發抖，更沒看見角落裏有個老乞丐死死盯著她，渾濁的眼睛裏滿是驚恐。
    穿過潮濕的回廊，林夏推開西廂房的門。黴味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撲麵而來。屋裏陳設簡單，一張雕花床，一張八仙桌，還有窗台上擺著的一個同樣古怪的燈籠。這盞燈籠比前廳那盞小些，但更顯陳舊，綢麵上有暗紅的汙漬，像是幹涸的血跡。
    夜裏，林夏被一陣細碎的響動驚醒。睜眼望去，隻見窗台上的燈籠不知何時亮了起來，昏黃的光透過斑駁的綢麵，在牆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她揉了揉眼睛，正要起身查看，突然聽見一陣女人的啜泣聲，幽幽咽咽，似遠似近。
    "誰？"林夏壯著膽子喊道。啜泣聲戛然而止，緊接著是一陣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音，從房梁上傳來。她握緊枕邊的匕首，剛要下床，就看見門縫裏滲進一縷紅光——前廳那盞怪燈籠，不知何時竟飄到了門外。
    燈籠上的"頭發"流蘇無風自動，詭異至極。林夏屏住呼吸，看著燈籠緩緩升起，透過窗戶向裏張望。借著燈籠的光，她清楚地看見綢麵上浮現出一張女人的臉，雙目圓睜，嘴角撕裂到耳根，滿臉都是絕望和怨恨。
    "啊！"林夏驚叫一聲，抄起桌上的茶壺砸向窗戶。茶壺應聲而碎，燈籠卻毫發無損，隻是那女人的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血字：還我命來。
    整個客棧像是被驚動了，四麵八方都傳來異響。林夏衝出門，發現其他客房的門縫裏都滲出同樣的紅光，每個房間外都懸著一盞怪燈籠。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前廳，卻見掌櫃和夥計們都像被定住了一般，直勾勾地盯著牆上的燈籠，臉上滿是恐懼。
    "這燈籠......到底怎麽回事？"林夏抓住掌櫃的肩膀搖晃。掌櫃的嘴唇哆嗦了半天，終於說出一段塵封的往事。
    二十年前，客棧來了個投宿的孕婦。那婦人孤身一人，大著肚子卻遮不住滿身貴氣。她隨身帶著一盞精致的燈籠，說是家傳之物，能保平安。誰知當晚，客棧遭了強盜。強盜們殺人越貨，見那燈籠精美，便想搶走。爭執間，燈籠被打翻，火光瞬間引燃了整個廂房。
    那孕婦被困在火海裏，臨死前死死抱著燈籠，嘴裏詛咒著："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大火撲滅後，人們在廢墟裏隻找到那盞燒得焦黑的燈籠，和一具蜷縮成胎兒形狀的女屍。
    從那以後，每逢陰雨連綿的日子，客棧就會出現這些怪燈籠。凡是見過燈籠上女人臉的人，不出三日必死。更詭異的是，死者的喉嚨都會被人用鋒利的東西割開，就像那張鬼臉撕裂的嘴角。
    "所以你們就把我安排到西廂房？"林夏後退兩步，眼中滿是憤怒。掌櫃的撲通跪下："姑娘饒命！我們也是沒辦法，已經死了太多人，實在不想再連累別人......"
    話音未落，整座客棧突然劇烈晃動。所有燈籠同時爆發出刺目的紅光，牆麵上滲出黑色的水漬，漸漸匯聚成一張巨大的鬼臉。那鬼臉俯視著眾人，發出淒厲的笑聲："一個都別想逃！"
    林夏握緊匕首，想起母親臨終前教她的話："邪祟之物，最怕正氣。"她深吸一口氣，舉起匕首割破指尖，將血抹在匕首上。"冤有頭債有主，你若真是含冤而死，就衝我來！"
    鬼臉突然停止了笑，燈籠的紅光也黯淡下來。林夏趁機衝向鬼臉，匕首直刺鬼臉的眉心。隻聽一聲巨響，鬼臉化作黑煙消散，所有燈籠同時熄滅。
    客棧恢複了平靜，但林夏知道事情還沒完。她在廢墟中找到了那盞焦黑的燈籠，上麵隱約可見一行小字：「七月十五，子時三刻，取命還魂」。原來，明天就是七月十五，正是陰氣最重的鬼節。
    林夏決定留下來。她在客棧四處撒上糯米，在門窗貼上符咒，又找來一口大鐵鍋，倒滿黑狗血。掌櫃和夥計們被她的勇氣感染，也紛紛幫忙準備。
    子時三刻，更鼓響起。一陣陰風吹過，所有燈籠再次亮起，這次它們不再分散，而是匯聚成一個巨大的燈籠陣。那個孕婦的鬼魂出現在燈籠陣中央，周身纏繞著鎖鏈，眼神卻比之前柔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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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這一天等了二十年......"鬼魂開口，聲音裏滿是疲憊，"我本不想傷害無辜，可怨氣難消，隻能不斷索命。"
    林夏走上前："我知道你冤屈，但這樣下去，你永遠無法解脫。"她舉起那盞焦黑的燈籠，"這是你的遺物，對嗎？"
    鬼魂點點頭："當年我身懷六甲，帶著傳家寶燈籠去投奔親戚。誰知遭遇強盜，孩子沒了，我也葬身火海。"說到這裏，她的眼神又變得怨毒，"那些強盜，必須付出代價！"
    "他們已經付出代價了。"林夏輕聲說，"這些年，凡是參與那場搶劫的人，都不得善終。你的怨氣，也該消了。"
    鬼魂一怔，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林夏趁機將符咒貼在燈籠上，念起往生咒。隨著咒語聲，燈籠上的焦痕漸漸褪去，露出原本精美的模樣。鬼魂身上的鎖鏈寸寸斷裂，她的麵容也變得安詳。
    "謝謝你......"鬼魂最後看了一眼燈籠，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照進客棧，那些怪燈籠全部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此後，「福來客棧」再也沒有鬧過鬼。隻是每年七月十五，人們還能看見一盞精致的燈籠，在客棧上空緩緩飄過，柔光中，似乎有個溫柔的女子抱著孩子，麵帶微笑。而林夏，也成了遠近聞名的驅邪高手，專門幫助那些含冤的鬼魂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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