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裹著寒意砸在青石巷裏，林昭舉著油紙傘，在積水裏踩出細碎的水花。他脖頸間掛著的銅鈴鐺突然發出尖銳聲響，這是師父傳給他的鎮魂鈴，每逢有陰物靠近便會預警。抬頭望去，巷尾老宅的朱漆門虛掩著，門環上纏繞的蛛網在風中輕輕顫動。
    “林先生，您可算來了！”沙啞的聲音從門內傳來。門開處，佝僂著背的老仆王伯探出半張臉，他眼窩深陷，皮膚泛著不正常的青灰，“我家老爺已經三天沒醒，大夫說……說怕是不行了。”
    林昭跨進門檻，一股濃重的腐臭味撲麵而來。這宅子外表還算氣派，內裏卻破敗得驚人，梁柱上的漆皮大片剝落，露出底下發黑的木頭。穿過天井時，他瞥見影壁牆上貼著張泛黃的符紙，朱砂字跡早已暈染成詭異的暗紅。
    王伯引他到正廳，八仙桌上擺著個檀木匣子，匣子四角插著黑色香燭，火苗明明無風卻詭異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傾斜。掀開匣子，裏麵躺著塊漆黑的木牌，牌麵刻著“勾魂使者”四個篆字，邊緣纏繞著暗紅絲線，像是幹涸的血跡。
    “這是……”林昭剛要伸手觸碰，鎮魂鈴突然劇烈晃動。王伯一把按住他的手，聲音發顫：“使不得！這是半月前突然出現在老爺書房的，自那以後，老爺就開始說胡話，總說有人要勾他的魂。”
    正說著，內室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林昭衝進臥室，床上的男人麵色青紫，脖頸上浮現出五道指痕，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咽喉。他雙目圓睜，死死盯著床頂，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
    “快拿墨鬥！”林昭大喊。王伯愣了一瞬，才慌忙去取。林昭從懷中掏出朱砂筆，在黃紙上疾書符咒，可筆尖剛觸到紙張，墨水竟化作血水，在紙上暈開猙獰的圖案。床上的男人突然劇烈抽搐，嘴裏吐出一團黑色的霧氣，霧氣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穿著破舊的官服，頭戴判官帽，帽簷下一雙眼睛泛著幽綠的光。
    “時辰已到，該走了。”判官模樣的陰物開口，聲音像是從深水井裏傳來。林昭舉起桃木劍，劍身上的符文卻黯淡無光。他這才發現，整個房間的陽氣正在迅速消散，窗戶不知何時被黑色霧氣籠罩，外麵的天色竟變成了深夜。
    “老爺！”王伯哭喊著撲到床邊，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男人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魂魄正被緩緩抽出。林昭急中生智，抓起桌上的勾魂牌，咬破指尖將鮮血滴在牌麵上。
    “啪！”勾魂牌發出清脆的響聲，陰物發出一聲怒吼，鬆開了男人。林昭趁機甩出捆仙繩，卻見陰物化作黑霧鑽進牆壁，消失不見。床上的男人重重摔在床上，氣息微弱。
    “這勾魂牌有古怪。”林昭仔細端詳木牌，發現背麵刻著細小的符文，符文間似乎還有淡淡的塗痕，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什麽。他掏出師父留下的《陰陽辨》，對照著書中記載，發現這些符文竟是百年前失傳的“拘魂咒”，專門用來強行勾取活人魂魄。
    正研究間，窗外傳來孩童的嬉笑。林昭掀起窗簾，月光下，三個穿著紅肚兜的小孩正在庭院裏玩捉迷藏。他們的臉色煞白，眼睛空洞無神，其中一個小孩轉頭看向他，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黑牙。
    “不好！”林昭抓起鎮魂鈴衝出門。鈴鐺聲響起的瞬間，三個小孩化作黑煙消散，地上卻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朝著祠堂的方向延伸。祠堂門虛掩著，裏麵燭光搖曳，傳來斷斷續續的誦經聲。
    推開祠堂門，林昭愣住了。供桌上擺滿牌位，最顯眼的位置供奉著個青銅牌位，上麵刻著“林氏列祖列宗”，可牌位前的香爐裏插著的，竟是三支黑色的香。香灰簌簌掉落，在供桌上積成詭異的圖案。
    “原來如此。”林昭突然明白了什麽。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若遇勾魂牌，切記查看背麵塗痕。百年前，林家先祖為求長生，與陰司做了交易，用後人的魂魄換取壽命。這勾魂牌，便是當年契約的憑證。”
    正當他沉思時，背後傳來陰森的笑聲。王伯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麵容扭曲，皮膚下青筋暴起：“既然發現了秘密，就別想活著離開了。”說著，他的身體開始膨脹，衣服被撐裂，露出布滿鱗片的皮膚，竟是一隻修煉成精的水鬼。
    林昭舉起桃木劍，劍身終於泛起微光。他咬破舌尖，將血噴在劍上，口中念動咒語：“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桃木劍化作一道金光刺向水鬼。水鬼發出淒厲的慘叫，卻突然分裂成三個一模一樣的分身，從不同方向撲來。
    千鈞一發之際，林昭摸到懷中的勾魂牌。他將木牌高高舉起，大喝：“以血為引，破！”牌麵上的塗痕突然發出紅光，那些被抹去的字跡漸漸顯現——竟是解除契約的咒語。
    隨著咒語生效，整個祠堂開始劇烈震動。水鬼的分身紛紛消散，供桌上的黑色香灰化作一道旋風，將青銅牌位卷入其中。林昭看見牌位裂開，裏麵掉出半卷殘破的契約，上麵赫然寫著“林氏後人，以魂為契，永生不得解脫”。
    “不！”一道黑影從房梁上撲下，是之前的勾魂陰物。它的身形比之前大了數倍，手中的判官筆泛著寒光。林昭握緊勾魂牌，按照顯現的咒語念誦。隨著最後一個字出口，勾魂牌發出耀眼的光芒，陰物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身體開始瓦解。
    “我不會放過你們林家的！”陰物的聲音回蕩在祠堂裏。林昭不顧眩暈，繼續念咒。終於，陰物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契約也在光芒中化為灰燼。
    當晨光再次照進老宅時，林昭癱坐在地上，渾身濕透。床上的男人已經醒來，卻失去了關於勾魂牌的所有記憶。林昭收好勾魂牌，發現牌麵上的塗痕徹底消失，隻留下淡淡的血色紋路，像是某種警示。
    離開老宅前，他在祠堂的梁柱上貼上鎮宅符。轉身時，瞥見角落的蛛網裏掛著個泛黃的布條，上麵寫著一行小字：“勾魂有術，塗痕藏秘；解契之日，血債終償。”
    回到家中，林昭將勾魂牌鎖進祖傳的木箱。他知道，這隻是個開始。林家與陰司的恩怨，恐怕還遠沒有結束。而那張勾魂牌上的塗痕，將永遠提醒著他，有些秘密一旦揭開，就再也無法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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