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霧氣像張濕漉漉的網，裹著後山的觀音廟。李阿婆佝僂著背，顫巍巍地往香爐裏添香，燭火在神像慈悲的麵容上跳躍，將那尊白玉觀音照得越發莊嚴肅穆。這尊菩薩像，是半月前突然出現在廟裏的，有人說曾見它在月夜發出金光，消息傳開後，十裏八鄉的信徒都來求願，廟裏的香火竟比從前旺了十倍。
    “菩薩保佑，讓我家柱子平安回來……”李阿婆對著神像磕頭，額頭撞在青磚上咚咚作響。她兒子柱子去城裏打工後音信全無，聽同村人說，在城西亂葬崗發現了具無名男屍，穿著和柱子離家時一模一樣的藍布衫。
    夜色漸深，李阿婆收拾好供果，正要離開。忽聽身後傳來“簌簌”響動，回頭望去，月光透過窗欞，照見觀音像的手指竟動了動。她揉了揉眼睛，以為是幻覺，卻見那菩薩緩緩歪過頭，嘴角勾起個詭異的弧度，原本慈眉善目的麵容上，不知何時爬滿了青灰色的屍斑。
    “阿婆，你說想讓柱子回來？”沙啞的聲音像是從菩薩嘴裏發出，又像是在李阿婆耳邊低語。她嚇得癱倒在地，看著菩薩像從蓮花座上走下來，白玉般的皮膚裂開縫隙，露出裏麵腐爛發黑的血肉。
    “隻要你獻出陽壽，我就能讓他活過來。”菩薩俯身湊近，李阿婆聞到一股濃烈的腐臭味，夾雜著腥甜的血氣。她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看著菩薩枯瘦的手指按在自己天靈蓋上，身體裏的力氣正被一點點抽走。
    次日清晨，香客們發現李阿婆倒在廟門口，整個人形如枯槁，麵容蒼老了二十歲，嘴裏還喃喃念叨著：“柱子……菩薩……”而廟裏的觀音像，又恢複了往日的端莊祥和，仿佛昨夜的詭異從未發生。
    這事很快傳遍了村子，有人說李阿婆衝撞了神靈，也有人說那菩薩顯靈了。鄰村的王秀才不信邪，帶著筆墨來到廟裏，要把這荒誕事寫成話本。他剛在蒲團上坐下，就見供桌上的簽筒突然劇烈搖晃，一根竹簽“啪”地掉在地上，上麵寫著血紅的“死”字。
    “故弄玄虛。”王秀才冷笑一聲，提起筆準備記錄。可筆尖剛觸到宣紙，墨跡竟自動暈染成一張猙獰的鬼臉。他抬頭望去，觀音像的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血紅色，嘴角淌著黑色的黏液。
    “寫吧，把看到的都寫下來。”菩薩的聲音混著鈴鐺般的回響，王秀才感覺有無數隻小蟲子鑽進耳朵，腦袋劇痛難忍。他的手不受控製地在紙上疾書，寫的卻全是自己年輕時犯下的罪孽——為了考取功名，他曾給競爭對手下毒；為了霸占寡婦的田產，誣陷對方與人通奸……
    等他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的舌頭已經不翼而飛，喉嚨裏不斷湧出黑色的蟲子。三天後，有人在村口的枯井裏撈出他的屍體，死狀淒慘，雙目圓睜，手裏還攥著半張寫滿血字的宣紙。
    恐慌像瘟疫般在村裏蔓延，可前來拜菩薩的人卻不減反增。有個叫翠翠的年輕媳婦，丈夫因病臥床不起，她跪在菩薩像前哭訴：“若能讓我夫君康複，我願做牛做馬報答菩薩大恩！”
    當晚，翠翠夢見菩薩走進她的房間，身上披著鮮紅的嫁衣。“你丈夫的陽壽已盡，不過……”菩薩掀開嫁衣，裏麵露出的竟是翠翠丈夫腐爛的屍體，“隻要你把身體給我，我就還他十年壽命。”
    翠翠驚醒後，發現自己的指甲變成了青黑色，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廟裏走去。第二日清晨，人們在觀音像前看到一具新娘打扮的屍體，麵容已經潰爛得辨認不出，而翠翠的丈夫卻奇跡般地痊愈，隻是眼神空洞，見人就傻笑。
    終於，有個雲遊的老道士路過村子。他剛踏進廟門，手中的桃木劍就嗡嗡作響。“這哪裏是什麽菩薩！”老道士怒目圓睜，指著神像喝道，“分明是千年屍煞借佛身作惡！”
    原來，百年前此地曾有個惡僧，為煉製邪術，將無辜女子的屍體封在白玉觀音像中。經過百年怨氣滋養，屍煞衝破封印，借著人們的信仰吸食精魄。老道士布置好法陣，桃木劍直指神像眉心：“妖孽，還不現出原形！”
    觀音像轟然炸裂，一具渾身長滿白毛的女屍從中躍出。她的臉半是腐爛半是美豔，長發間纏繞著嬰兒的骸骨。“你們這些凡人，本就是我的養料！”女屍發出刺耳的尖笑，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陰冷刺骨。
    老道士拋出銅錢劍，口中念動咒語：“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銅錢劍化作金光，與女屍纏鬥在一起。女屍伸出長長的舌頭，纏住老道士的脖頸，而老道士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在劍上，金光大盛。
    “啊——”女屍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開始消散。可就在她即將魂飛魄散時，突然抓住旁邊的香客，將其精血吸幹，借此恢複力量。老道士見狀，從懷中掏出一個葫蘆，裏麵裝著收集多年的童子尿：“看你還敢不敢作惡！”
    童子尿潑在女屍身上，滋滋作響。女屍瘋狂掙紮，周圍的牆壁上浮現出無數張痛苦的人臉，都是被她害死的冤魂。在冤魂的哭喊和老道士的咒語聲中，女屍終於徹底消散，隻留下一地腥臭的血水。
    觀音廟從此荒廢，那尊邪祟的白玉像也被徹底銷毀。可每到雨夜，仍有人說能聽見廟裏傳來女子的哭聲，還有若有若無的誦經聲，像是在超度那些枉死的靈魂。而村裏的老人們，總會用這個故事告誡後輩：莫被表象迷惑，這世上最可怕的，是借善之名行惡的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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