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裹著黴味滲進窗縫，我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古籍掃描件，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遲遲未落。這份明代手抄本《升仙異錄》是三天前收到的匿名郵件，正文隻有一句話：“七月初七，雲頂觀，真相在血月裏。”
    作為民俗學者，我向來不信怪力亂神，但文件裏記載的內容卻讓我脊背發涼。永樂年間，雲頂觀曾發生過七名道姑集體自焚事件，她們臨死前在牆壁寫下血字：“升仙路，白骨築，三清座下血成河。”更詭異的是，每逢閏年的七月初七，觀中都會傳出誦經聲，而方圓十裏的村民，總會莫名暴斃。
    我合上電腦，把地址抄在筆記本上。手機突然震動，是師兄發來的消息：“千萬別去雲頂觀！二十年前師父帶著我們去考察，結果......”消息戛然而止，再撥電話，聽筒裏隻有刺耳的電流聲。
    盤山公路被霧氣纏繞，中巴車在泥濘中顛簸。司機突然急刹，指著前方：“姑娘，前麵的路被落石堵住了，雲頂觀隻能步行三公裏。”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隱約看見霧氣深處聳立著道觀的飛簷，朱漆在雨幕中泛著暗紅，像凝固的血跡。
    踩著濕滑的石階上行，青苔在鞋底發出咯吱聲。山門匾額“雲頂觀”三個字歪斜欲墜，門環上纏繞的紅綢早已褪色發黑。推開虛掩的門，院子裏荒草叢生，正殿前的香爐倒在地上，香灰裏混著幾根人的頭發。
    “有人嗎？”我的聲音在空蕩的道觀裏回蕩。東廂房突然傳來鐵鏈拖拽聲，我攥緊手電筒循聲而去。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昏暗的光線下，一個披頭散發的道姑蜷縮在角落，她身上的道袍破破爛爛，脖頸處戴著鏽跡斑斑的鐵環，鐵鏈另一端拴在牆上的銅鈴。
    “別過來......”她突然抬頭，眼白裏布滿血絲，“他們在找第七個......”話音未落，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躲在門後，透過門縫看見三個穿著道袍的人抬著一口黑棺經過，棺木縫隙滲出暗紅液體，在青磚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深夜，我被一陣清脆的銅鈴聲驚醒。月光透過窗紙灑進來，白天見到的道姑正站在床邊，鐵鏈不知何時已經斷開。她伸出枯瘦的手，腕骨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跟我來，否則你會死。”
    我跟著她穿過九曲回廊，牆壁上的壁畫在月光下詭異地變幻——原本慈眉善目的三清像，此刻嘴角淌著鮮血，腳下踩著累累白骨。道姑停在一間密室門前，門上貼著泛黃的符紙，墨跡已經暈染成暗紅。
    “七十年前，現任觀主的師父為了飛升成仙，抓來七個生辰八字屬陰的女子。”她的聲音像砂紙摩擦，“她們被活生生煉成了人俑，供奉在三清座下。每到血月之夜，就要用活人血喚醒人俑，完成最後的祭典。”她掀開衣襟，胸口赫然插著半截桃木釘，“我是第六個，他們還在找第七個......”
    突然，密室裏傳來嬰兒的啼哭。道姑臉色驟變：“來不及了！血月提前了！”她將我推進旁邊的暗格，自己則被一道黑影拽走，鐵鏈撞擊聲和銅鈴聲漸漸遠去。
    暗格裏堆滿了泛黃的典籍，我借著月光翻開其中一本。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張照片，照片上七個年輕女子被鐵鏈鎖在丹爐旁，她們的眼睛被剜去，嘴角被割成詭異的弧度。照片背麵用朱砂寫著：“人仙同爐，三清賜福。”
    地麵突然劇烈震動，我踉蹌著扶住牆壁。暗格上方傳來重物拖拽的聲音，還有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啃噬磚石。透過暗格縫隙，我看見三個道士正在布置法壇，中間的黑棺已經打開，裏麵躺著的竟是白天的道姑，她的身體被塑造成跪拜的姿勢，七竅插著銀色的簪子。
    “時辰已到！”為首的道士扯下道袍，露出胸前猙獰的刺青——三頭六臂的魔神腳下踩著七個女子。他舉起青銅劍，劍尖指向月亮。原本灰暗的天空突然泛起血紅色，道觀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哭嚎聲，無數蒼白的手從地下伸出，抓住道士們的腳踝。
    我趁機衝出暗格，卻發現整個道觀的格局已經改變。回廊變成了迷宮，牆壁上的符咒在血月下發出幽藍的光。身後傳來窸窣的爬行聲，回頭望去，七個蒙著白布的身影正緩緩逼近，她們的指尖滴著黑色的液體，所過之處青磚都被腐蝕出孔洞。
    慌亂中，我撞開一扇側門，跌進了後院的井台。井口插著把鏽跡斑斑的鐵鍬，旁邊散落著幾塊殘破的碑文。拚湊之後，我才知道這裏正是七名道姑的埋骨之地。碑文最後一句寫著：“唯有以血破血，方能終止輪回。”
    血月升至中天，整個道觀都籠罩在詭異的紅光中。七個蒙白布的身影將我圍住，為首的女子掀開麵紗——她的臉正是我電腦屏保上的自拍照。“第七個......”她的聲音像是從深淵傳來，腐爛的手指掐住我的脖頸。
    千鈞一發之際，我抓起鐵鍬砍向井口。井水噴湧而出，混著泥沙衝在七人身上。她們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開始融化成黑色的液體。法壇上的道士們也被突然湧出的血水淹沒，青銅劍掉入井中，激起衝天的怨氣。
    晨光刺破血雲時，雲頂觀已經變成一片廢墟。我在瓦礫堆裏找到半截玉簡，上麵記載著真正的升仙之道：“以慈悲為舟，渡眾生為梯。”而那些妄圖走捷徑的人，最終都成了自己欲望的祭品。
    回到城市後，我刪除了所有關於《升仙異錄》的資料。但每個月圓之夜，我都會夢到一口古井，井裏伸出無數蒼白的手，而井口上方，永遠懸著一輪猩紅的月亮。有時走在街上，我會突然聞到道觀裏的檀香味，回頭望去，總能看見某個角落裏閃過道姑的白影，脖頸處的鐵鏈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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