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黃河裹挾著黃沙奔湧，渾濁的浪頭拍打著河岸，發出低沉的嗚咽。我攥著考古隊的工作證，望著遠處河灘上那片被警戒線圍起的區域。三天前，漁民在下遊發現半截露出水麵的棺木，木質紋理在泥沙侵蝕下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消息傳開後，整個縣城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慌。
    “這棺槨邪乎得很。”隊長老王抹了把臉上的泥水，安全帽下的臉色煞白，“撈棺那天，三個水性最好的船工下去，上來後全瘋了，嘴裏念叨著‘水下有人拽腿’。”他指了指帳篷裏，三個裹著棉被的男人正蜷縮在角落，目光呆滯，時不時發出滲人的傻笑。
    挖掘工作在正午開始。隨著泥沙被清理，整口棺木逐漸顯露出來。棺槨通體漆黑，表麵雕刻著扭曲的人麵魚紋，每道紋路裏都嵌著暗紅色的物質，像是幹涸的血液。當考古鏟觸碰到棺蓋縫隙時，河麵突然刮起旋風，渾濁的河水卷起巨大的漩渦，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開棺！”老王一聲令下，眾人合力推開棺蓋。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撲麵而來，我強忍著嘔吐感，用手電筒照亮棺內。裏麵躺著一具保存完好的幹屍，身穿漢代官服，麵容卻呈現出詭異的青灰色，雙眼圓睜，嘴裏塞著一塊刻滿符文的玉璧。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幹屍雙手死死抱著一個嬰兒大小的陶罐，陶罐表麵密密麻麻爬滿黑色紋路，像是某種活物的血管。
    “這不合常理。”隊裏的老專家推了推眼鏡，聲音發顫，“漢代葬製裏，墓主口中應含蟬形玉琀，而非這種邪門的符文玉璧。而且這陶罐......”他話沒說完，陶罐突然發出細微的震動，棺內溫度驟降，我們呼出的氣瞬間凝成白霜。
    當晚，我負責留守營地。月光被雲層遮擋，四周一片漆黑，唯有黃河的咆哮聲在耳邊回蕩。迷迷糊糊間，我聽見帳篷外傳來鐵鏈拖拽的聲響，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拖著沉重的枷鎖在河灘上行走。我握緊手電筒衝出去，隻見月光下，一個渾身濕透的人正緩緩朝黃河走去，他的腳上纏著鏽跡斑斑的鐵鏈，每走一步，身後就留下一串血紅色的腳印。
    “站住！”我大喊一聲。那人緩緩回頭，我瞬間僵在原地——那是白天開棺時的幹屍，此刻他的皮膚變得鮮活，嘴角掛著滲人的笑容，手中的陶罐正在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縱身跳進黃河，水麵濺起巨大的水花，轉眼恢複平靜。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發現了異常。放置幹屍的冰櫃被打開，裏麵隻剩下空蕩蕩的官服，而那隻神秘的陶罐也不翼而飛。老王的臉色比昨天更差，他從懷裏掏出本泛黃的縣誌，翻到某一頁指給我們看：“明朝萬曆年間，黃河決堤，百姓在下遊撈出七十二口黑棺，每口棺裏都躺著抱著陶罐的幹屍。之後三年，沿岸瘟疫橫行，死者麵容皆呈青灰色，狀若溺亡。”
    我們決定順著黃河尋找線索。租用的木船在湍急的河水中顛簸，兩岸的蘆葦叢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低聲絮語。行至一處河灣，老船工突然麵色大變，拚命劃槳：“快離開！這是‘鬼門關’河段，十年前有艘運棺船在這裏沉沒，至今沒人敢靠近。”
    話音未落，河麵突然湧起巨大的漩渦，木船劇烈搖晃。我死死抓住船舷，看見水下漂浮著無數蒼白的手臂，正緩緩伸向我們。老船工從腰間抽出一把桃木劍，劍身刻滿符咒，他將劍插入水中，口中念念有詞：“河神息怒，河神息怒......”
    漩渦漸漸平息，但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船艙底部傳來詭異的敲擊聲，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裏麵求救。我們顫抖著掀開艙板，昏暗的光線中，十幾個穿著漢代服飾的人正齊刷刷地看著我們，他們的眼睛是渾濁的白色，皮膚浮腫，嘴裏塞著同樣的符文玉璧。
    “是水鬼！”老船工大喊一聲，桃木劍發出耀眼的金光。那些水鬼發出淒厲的尖叫，化作黑煙消散。但我們驚恐地發現，船已經迷失了方向，四周彌漫著濃霧，黃河的咆哮聲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是嬰兒的啼哭和低沉的 chanting。
    濃霧中，一座破敗的廟宇若隱若現。我們棄船上岸，廟門匾額上“河神廟”三個字早已褪色，門前的石獸缺了一角，嘴裏叼著半截陶罐。推開門，殿內供奉的不是河神，而是一尊人麵魚身的怪物雕像，它懷中抱著一個巨大的陶罐，罐口伸出無數蒼白的手臂。
    在供桌下，我們發現了一卷殘破的竹簡。上麵記載著一個駭人聽聞的秘密：兩千年前，黃河流域爆發大旱，巫師們為求降雨，抓來童男童女祭河。他們將活人封入陶罐，再放入棺槨沉入河底，認為這樣能平息河神的怒火。而那些被獻祭的魂魄，永遠被困在陶罐中，成了守護河底寶藏的“守棺人”。
    “必須毀掉陶罐！”老王舉起鐵鍬，朝雕像懷中的陶罐砸去。隨著一聲巨響，陶罐碎裂，無數黑霧從裏麵湧出，化作一張張痛苦扭曲的臉。整個廟宇開始劇烈搖晃，牆壁上的壁畫活了過來，描繪著當年血腥的祭祀場景。
    千鈞一發之際，我想起縣誌裏提到的“以血破邪”。抓起考古鏟割破手掌，將鮮血灑在碎陶罐上。黑霧發出淒厲的慘叫，漸漸消散。當最後一縷黑霧消失時，廟宇轟然倒塌，黃河的咆哮聲再次傳來。
    我們狼狽地回到營地，發現那三個瘋掉的船工已經恢複正常，隻是對水下的遭遇閉口不談。後來，考古隊將那具神秘幹屍重新下葬，所有關於黃河鬼棺的資料都被封存。但每當夜深人靜，我仍會聽見黃河傳來低沉的嗚咽，恍惚間，還能看見河灘上若隱若現的血色腳印，以及那隻神秘陶罐在水中閃爍的詭異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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