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林小滿攥著錄取通知書，站在"碧螺春"茶樓的雕花門前。斑駁的銅門環上纏繞著青苔，門楣懸著的匾額字跡已模糊不清，唯有"碧螺春"三個字泛著詭異的墨綠，像浸在茶湯裏的陳年茶垢。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茶香混著黴味撲麵而來。大堂裏空蕩蕩的，紅木桌椅蒙著灰，唯有角落的八仙桌上擺著一套羊脂玉茶具，剔透的壺中盛著暗綠色的茶湯，嫋嫋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
    "小姑娘，要喝茶？"沙啞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林小滿抬頭，看見一個佝僂的老婦人扶著雕花欄杆緩緩下樓。她穿著月白色的旗袍，頭發盤得一絲不苟，臉上的皺紋裏卻藏著經年累月的陰翳，指甲足有三寸長，泛著茶漬般的青黑色。
    "我...我是來應聘的。"林小滿遞上簡曆。老婦人接過紙張的瞬間，林小滿瞥見她手腕上戴著的翡翠鐲子，裂紋裏滲著褐色的茶漬，像是幹涸的血跡。老婦人眯起眼睛，渾濁的瞳孔在簡曆上掃過："會泡茶？"
    "在茶藝學校學過三年。"林小滿答。話音未落，老婦人突然抓起她的手，枯瘦的手指在她掌心摩挲："這雙手，倒是適合泡茶。"說罷，她轉身走向櫃台，從紫檀木匣裏取出一串青銅鑰匙，"二樓最裏麵的房間是你的，明日卯時開工。"
    當夜，林小滿被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驚醒。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房間，她看見門縫下滲進一線幽綠的光，伴隨著若有若無的茶香。好奇心驅使她起身，循著光亮走到樓梯口。一樓大堂裏，老婦人正對著那套羊脂玉茶具喃喃自語，壺中茶湯泛起詭異的漣漪，倒映出她扭曲的臉。
    更駭人的是，茶湯裏竟浮現出一張張痛苦的人臉。那些麵容在滾燙的茶水中扭曲變形，發出無聲的慘叫。林小滿捂住嘴，驚恐地後退，卻不小心撞倒了牆角的花瓶。清脆的碎裂聲打破寂靜，老婦人猛地轉頭，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凶光。
    "誰？"陰惻惻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茶樓回蕩。林小滿死死咬住嘴唇，大氣都不敢出。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終於遠去。她顫抖著回到房間，發現枕邊放著一個青瓷茶罐，罐身上刻著纏枝蓮紋，掀開蓋子，裏麵裝著暗綠色的茶葉，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
    第二天清晨，林小滿強忍著恐懼下樓。老婦人正在擦拭茶具，仿佛昨夜的詭異場景從未發生。"去後園采茶。"她扔來一個竹簍，指甲指向後院。穿過布滿蛛網的月洞門，林小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整片茶園的茶樹都泛著詭異的墨綠，葉片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像是剛哭過的淚痕。
    更詭異的是，每棵茶樹的根部都埋著一個青瓷茶罐，和她房間裏的一模一樣。林小滿壯著膽子翻開其中一個茶罐，裏麵赫然是一縷長發，發根處還沾著暗紅的血肉。她嚇得踉蹌後退，竹簍裏的茶葉紛紛灑落，在地上滾出暗綠色的汁液，像極了凝固的血液。
    "看夠了？"老婦人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林小滿轉身，看見她手中端著一壺新泡的碧螺春，茶湯表麵漂浮著幾片人形的茶葉。"嚐嚐。"老婦人將茶盞遞過來，指甲幾乎戳進林小滿的臉頰。林小滿被迫飲下一口，苦澀的茶湯中混著鐵鏽味，喉嚨裏像吞了刀片般刺痛。
    從那以後，林小滿的身體開始出現異樣。她的指甲逐漸變得青黑，皮膚泛黃，身上散發出揮之不去的茶香。每當夜幕降臨，她就會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看見無數蒼白的手從牆壁裏伸出來，抓著她的腳踝往地下拽。
    一天深夜，林小滿在恍惚中聽見有人在她耳邊低語："救救我們...茶樹下麵..."她猛地驚醒，悄悄摸到後園。月光下，她用樹枝挖開茶樹根部的泥土，挖出一個又一個青瓷茶罐。每個茶罐裏都裝著人的骸骨，有的是頭發，有的是牙齒，還有的是蜷縮成胎兒狀的屍體。
    就在這時，老婦人的笑聲從身後傳來："被你發現了？"林小滿轉身，看見老婦人的臉在月光下扭曲變形，原本佝僂的身體變得筆直，旗袍下露出半截腐爛的小腿。"知道為什麽叫"碧螺春"嗎？"她舉起手中的茶壺，"這茶湯，是用人血和骨灰泡的。"
    林小滿想要逃跑，卻發現四肢動彈不得。老婦人步步逼近，手中的茶壺傾斜，滾燙的茶湯澆在她身上。劇痛中，林小滿聽見老婦人陰森的聲音："你這雙手，最適合采茶了。從今往後，就和她們作伴吧。"
    不知過了多久，林小滿在劇痛中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一片墨綠的茶樹間，四肢深深紮進泥土，身體正在逐漸變成茶樹的一部分。遠處的茶樓裏，老婦人正對著羊脂玉茶具喃喃自語，壺中茶湯泛起漣漪，倒映出新的麵容——那是她自己。
    此後，每當有人路過"碧螺春"茶樓，總能聽見裏麵傳來悠揚的采茶調。推門進去，卻隻見空蕩蕩的大堂，唯有八仙桌上擺著一套羊脂玉茶具，壺中盛著暗綠色的茶湯，嫋嫋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仿佛有無數冤魂在茶湯裏沉浮。而在後園，那片墨綠的茶園中，又多了一棵泛著詭異光澤的茶樹，葉片上凝結的水珠，永遠也擦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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