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寒氣刺骨，柳墨白攥著青銅鑰匙下墜時，鑰匙齒痕突然變得滾燙。鑰匙插入井壁凹槽的刹那，青磚縫隙滲出黑血，整麵井壁如蛇蛻皮般剝落，露出後麵九層環形棺架。每層棺架嵌著十一口紅漆薄棺，棺蓋縫隙伸出纏滿符紙的枯手。
    "兄長可知這些手掌，原是屬於誰的？"
    柳如煙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柳墨白抬頭看見堂妹倒懸在井口。她嫁衣下擺翻卷，露出森森腿骨——那些骨頭表麵布滿針孔，正不斷滲出混著紙屑的膿血。最駭人的是其腹部，菌絲般的紅繩在皮肉間穿梭，縫成個血淋淋的"飼"字。
    銅鑰匙突然自行轉動，井底傳來機括轟鳴。柳墨白隨著旋轉的棺架墜向深處，後背重重撞上口描金棺材。棺蓋被震開縫隙，裏麵滾出顆幹癟頭顱——正是他失蹤三年的奶娘！頭顱雙目處插著對青銅錢，錢孔中鑽出蜈蚣狀的青蚨蟲。
    "永和九年七月初七，柳氏長女飼宅。"
    沙啞女聲自四麵八方響起，井壁符紙無風自動，拚出柳家族譜殘頁。柳墨白看到自己名字旁用朱砂批注："甲子年醜時三刻，與柳氏如煙結陰親"。而所謂結親日期，竟在三日前他踏入老宅之時！
    棺木突然集體震顫，上百隻枯手抓住柳墨白衣襟。他揮劍斬斷的斷掌落地即化作青蚨蟲，振翅時灑下腥臭鱗粉。混亂中摸到奶娘頭顱天靈蓋的凸起，掀開皮肉發現裏麵嵌著半塊玉玨——與他懷中生母的遺物恰好契合。
    雙玉合並的刹那，井底裂開三丈寬的地縫。柳墨白墜入地下祭壇，腐臭味撲麵而來。九十九盞人燭照亮洞窟，燭芯插在嬰兒顱骨中，燃燒的竟是宗親骨灰混著屍油！火光映出中央的青銅鏡台，鏡麵用血畫著《蛻皮咒》全篇。
    "墨白我兒，終於等到今日。"
    鏡中浮現生母麵容，柳墨白卻渾身發冷——那鏡中人左臉完好，右臉卻是森森白骨！母親指尖穿透鏡麵，菌絲般的血線纏住他手腕："柳氏女子及笄需活剝人皮，以屍油浸泡七七四十九日製成紙傀皮..."
    祭壇突然震動，鏡台翻轉露出背後密室。柳墨白望見此生最駭人景象：三百具人皮懸掛梁間，每張皮都保持著痛苦掙紮的姿勢。地麵堆著成山的嬰孩骸骨，天靈蓋全被鑽出銅錢孔，骨縫中爬滿產卵的青蚨蟲。
    "小心！"
    柳如煙的尖叫自頭頂傳來，柳墨白側身躲過襲來的棺蓋。那棺材裏蜷縮著具無皮女屍，胸腔插著柄刻滿咒文的青銅剪——正是《蛻皮咒》記載的剝皮凶器！女屍指骨突然抓住他腳踝，腐爛的聲帶擠出話語："為何不認你的新娘子..."
    銅剪突然飛起，在柳墨白手臂劃出血痕。血珠濺上人皮瞬間，所有懸屍劇烈抖動。梁上垂下菌絲紅繩，將他捆成獻祭的姿勢。鏡中生母的麵容開始潰爛，聲音卻愈發溫柔："我兒莫怕，蛻去凡胎便可與如煙永世..."
    井口方向傳來密集的爬行聲，柳墨白瞥見紙傀們正順著井壁湧來。它們腮紅脫落處露出人皮下的竹篾，手中捧著的貓頭突然睜眼，齊聲誦念《飼魂咒》。最前方的紙傀管家撕開肚皮，掏出團蠕動的紅繩——那東西分明是浸透血的人體經絡！
    "吉時到——"
    三百具懸屍突然開口，聲音匯聚成雷霆般的轟鳴。柳墨白腕間浮現血色柳葉紋，與柳如煙腹部的"飼"字產生共鳴。銅剪自行飛旋著逼近他咽喉，鏡中生母的右臉徹底化作白骨，左眼流下混著蛆蟲的血淚。
    千鈞一發之際，懷中的雙玉玨突然爆出青光。柳墨白借機咬破舌尖，精血噴在銅剪上。符咒經文遇血融化，剪身浮現出細小銘文："永和三年，柳氏婉容製"。這正是他生母的閨名！
    紙傀們突然集體僵直，誦咒聲轉為淒厲哀嚎。柳墨白趁機扯斷紅繩，撲向顫抖的銅鏡。鏡麵在觸及玉玨的刹那龜裂，碎片映出塵封往事：二十年前雨夜，生母用這把銅剪活剝人皮時，將半塊玉玨塞進繈褓...
    井底傳來地動山搖的巨響，祭壇開始塌陷。柳墨白在墜落的碎石間瞥見驚人真相：那些懸掛的人皮後頸處，全都有枚柳葉胎記——與他自己的一模一樣！
    寅時的雞鳴穿透地層時，柳墨白在祠堂醒來。供桌上的長明燈已滅，香爐中積滿紙傀灰燼。他顫抖著掀開衣襟，胸口不知何時浮現完整的《蛻皮咒》，而腕間的柳葉紋已蔓延成鎖鏈狀。
    古井方向傳來嬰兒啼哭，柳墨白握緊銅剪走近，發現井水已變成粘稠血漿。血麵上漂浮著張完整的人皮，眉眼與他分毫不差。皮囊心口處，用血寫著八個字："子時蛻衣，飼魂成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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