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衝刷著千機閣的飛簷，嘲風獸琉璃眼珠裂開蛛網紋，淌下的血淚在瓦當積水中暈成胭脂色的漣漪。陸沉舟攥著引魂燈攀上簷角，濕滑的青苔混著碎瓦在掌心割出血口。當他用翡翠耳墜撬開獸首暗格時，腐臭味裹著屍蠟氣息噴湧而出——十四枚童屍天靈蓋整齊碼放，最新那枚內壁用凝血寫著他的生辰八字，邊緣粘著半片未燒盡的黃符。
    "丙寅年七月十五......"
    嘶啞的戲腔在雷聲中忽遠忽近。陸沉舟的傀絲在皮下突跳如活蟲，拽著他跌向簷下戲台。十二具殘缺傀儡正在暴雨中重組身軀，測繪員小張的麵皮被雨水泡得浮腫，木紋撐裂的眼眶裏鑽出成團的傀蠶。當他踩到塊鬆動的台板時，地磚突然翻轉，民國九十八年的青磚戲台與當下重疊，柳月娥被鐵鏈懸在梁下的身影與測繪員扭曲的軀體重合，兩個時空的慘叫聲擰成一股：
    “班主要補十二個武生...剜天靈蓋的鏟子燒紅了......”
    “救...命...他們在刻我的生辰......”
    引魂燈的火苗驟然轉綠，照出台板下的暗閣。成捆的牽絲線浸泡在陶甕裏，每根絲線都串著七枚人牙，齒縫間卡著槐木碎屑。甕底沉著本《鎮傀譜》，泛黃的宣紙記載著換命邪術：
    【取陸家嫡脈鮮血三升，混柳月娥屍蠟、童屍天靈髓，塑成替身儡。以翡翠耳墜為憑，可移魂續命......】
    字跡被屍油暈染處顯出新圖樣：陸沉舟的祖父站在青銅鼎前，正將某個啼哭的嬰孩放入鼎中。鼎內沸騰的屍蠟裹住嬰孩身軀，而鼎外跪著的術士手持洛陽鏟，鏟頭沾著的暗紅脂膏與柳月娥耳墜的色澤如出一轍。
    子夜梆聲穿透雨幕，祠堂飛簷上的嘲風獸突然轉頭。陸沉舟追著獸目血光闖入西跨院，枯井邊的青石板上印著串濕漉漉的小腳印。當他將引魂燈垂入井口，火光映出井壁密密麻麻的鎮魂釘——三百六十五枚青銅釘排成北鬥狀，釘帽刻著的生辰在雨水衝刷下重組，最終拚出他完整的八字！
    “陸家人...世世為儡......”
    柳月娥的幽歎從井底傳來，裹著鐵鏈拖曳的刺響。陸沉舟攥著傀絲縋下槐木梯，腐臭味驟然濃烈如實質。井底石室中央懸著七具童屍，腳踝拴著的五帝錢與老周所贈的完全同源。屍身下方的青銅祭壇刻滿符咒，壇心凹槽恰好能放入翡翠耳墜。當耳墜歸位的刹那，童屍突然睜眼，腐爛的聲帶擠出戲腔：
    “丙寅年七月中元...陸老太爺用親孫換了我這戲子的命......”
    石壁應聲裂開，露出內藏的樟木箱。箱內堆著百餘枚翡翠耳墜，每枚都刻著不同姓名。最新那枚背麵陰刻“陸沉舟”，邊緣沾著的血漬尚未凝固。箱底壓著疊泛黑的契約，朱砂寫就的條款觸目驚心：
    【立契人陸天青，自願將嫡孫陸沉舟命格換予柳月娥。四十九日內需塑替身儡，以鎮百儡反噬......】
    契約夾著的照片上，陸沉舟的繈褓被放入青銅鼎，而鼎外跪拜的術士脖頸處，隱約可見生物公司的雙螺旋刺青！
    五更天的晨霧浸著屍青色。陸沉舟跌坐在祭壇前，掌心肌膚寸寸皸裂，槐木關節刺破血肉鑽出。枯井深處傳來刨木聲，十二具傀儡正用他的血骨重塑身軀。柳月娥的殘魂從耳墜中滲出，胭脂色的虛影指向東廂房：
    “陸掌櫃...要想活命...今夜子時重演《目連救母》...用你的魂...換我的魄......”
    暴雨突然轉急，簷角嘲風獸在血雨中融化，露出內藏的青銅芯片。那刻著生辰八字的金屬片上，生物公司的ogo在電光中忽明忽暗。陸沉舟的傀絲纏上最後盞引魂燈，火光映出戲台全景——民國與現代的雙重鬼戲，此刻正在暴雨中迎來終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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