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鏡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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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滴簷角雨砸在青磚上時,林懷謹望見了懸鏡堂的獸頭門環。那對黃銅饕餮的眼窩裏凝著黑紅汙垢,像是十年前離宅那夜,二叔被剜去雙目時濺上的血。
    "三少爺?"嘶啞聲音貼著門縫滲出。獨眼老仆舉著氣死風燈,渾濁右眼粘著片碎鏡渣,"老爺等您...等了整宿..."
    懷謹跨過門檻時突然踉蹌。青石地磚縫隙裏滲出粘稠液體,在燈籠昏光下泛著詭異的鏡麵光澤。他彎腰欲探,老仆的燈罩突然炸裂,飛濺的琉璃碎片中,他看見對方後頸皮膚下竟有鏡麵反光。
    "當心腳下。"老仆脖頸發出生鏽門軸般的吱呀聲,燈籠殘骸映出他左臉的真相——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用無數碎鏡片拚湊的半張臉,每片鏡中都映著不同年齡的懷謹。
    懷謹倒退兩步撞上影壁。冰涼的青磚表麵,二十年前父親親手鑲嵌的八卦鏡正在融化,銅汞順著《鎮宅咒》的銘文溝壑流淌,在磚麵形成七個血字:"戌時莫照東南鏡"。
    西廂房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懷謹衝向聲源,卻在月洞門前被老仆抓住手腕。那隻手的觸感像是裹著人皮的鏡麵,寒氣順著經脈直竄天靈:"三少爺,老爺在祠堂..."
    繞過三重垂花門,懷謹的鹿皮靴底粘滿膠狀物。借著廊下殘燈,他看清那些暗紅物質裏混著細碎鏡片,每片都映著張扭曲人臉。第三進院的海棠樹開了滿枝白花,走近才驚覺那是掛在枝頭的喪葬紙人,每個紙人掌心都托著麵巴掌大的菱花鏡。
    祠堂門楣的"忠孝傳家"匾額蒙著白布。懷謹掀開布幔刹那,七百多麵祖宗牌位同時震顫,最上層的林氏高祖牌位突然裂開,掉出塊邊緣發黑的犀角鏡。鏡麵映出的不是懷謹的臉,而是個正在梳頭的古裝女子,她的銅梳每刮一下,就有黑血從發間滲出。
    "跪下!"
    父親的暴喝在梁柱間炸響。懷謹膝蓋剛觸地,就感覺蒲團下藏著異物。趁父親轉身取家法的間隙,他摸出個纏滿頭發的小銅鏡,鏡背陰刻著生辰八字——正是他出生那日的幹支。
    "十年前你擅動鎮物鏡,害得你二叔..."父親的聲音突然扭曲,懷謹抬頭看見令人窒息的畫麵:父親高舉的紫檀木戒尺正在鏡麵化,光滑的尺麵上浮現出二叔被挖眼時的場景,十幾個鏡麵人正用冰錐挑他的眼神經。
    懷謹袖中的犀角鏡突然發燙。當他本能地舉鏡遮擋,戒尺在觸及鏡麵的瞬間汽化成腥臭紅霧。父親的身影在霧中坍縮成無數鏡片,每片都映著祠堂梁柱上懸掛的物體——那是七十二具用銅鏡包裹的嬰屍,臍帶纏著刻滿《鎮魂咒》的鏡框。
    "三弟快走!"冰涼的手突然拽住他。懷謹轉頭看見大姐的臉,她的瞳孔卻是兩枚磨薄的鏡片,虹膜紋路組成了卦象:"去書房...暗格第三層..."
    懷謹撬開書房暗格時,滿室銅鏡突然嗡鳴。第三層暗格裏躺著本《懸鏡錄》,書頁間夾著張戲票殘片,上印"癸醜年七月十五·酉時三刻·《剜目記》"。
    西廂房的更漏突然自鳴。懷謹鬼使神差地走向偏院,每步都踩碎地麵薄冰般的鏡麵膜。戲台兩側的楹聯正在滴血:"假戲真做乾坤暗,明鏡非台血肉寒",橫批"照影驚魂"處粘著片帶睫毛的人皮。
    台上青衣甩袖亮相,懷謹如墜冰窟——那分明是十年前暴斃的梨園名角雲老板。但見他眼窩空洞,兩枚銀鏡球在眶中轉動,鏡麵映出懷謹七歲時的模樣:幼小的他正踮腳去夠供桌上的銅鏡,身後站著個脖頸反轉的鏡麵人。
    "奴家這對招子..."雲老板突然扯下銀鏡眼球,戲服下伸出六條鏡骨手臂,"不就在三少爺的妝奩裏麽?"
    懷謹懷中的犀角鏡爆出青光。他驚覺戲台竟是由無數人臉鏡磚砌成,每塊鏡中人都保持著捂眼的姿勢。當雲老板的鏡骨手指即將觸到他眼球時,後台傳來嬰兒啼哭——那聲音與《懸鏡錄》記載的"鏡胎"出世一般無二。
    懷謹逃回臥房,銅鏡中自己的倒影卻在詭笑。他用錦帕蒙住鏡麵,帕子卻瞬間被蝕出人形孔洞。鏡中人影的左手已變成鏡麵利爪,正緩慢地穿透鏡麵。
    梳妝匣突然自動彈開。母親留下的翡翠簪子正在鏡麵化,玉髓中封存著尖叫的人臉。當懷謹用簪子刺向鏡麵,整麵銅鏡突然湧出鮮血,鏡框縫隙長出密密麻麻的鏡齒。
    "謹兒看身後!"
    大姐的尖叫伴著鏡麵破碎聲。懷謹轉頭看見雕花窗欞映出十七個月亮,每個月中都有個梳頭女子。當他舉起犀角鏡對抗,鏡中突然伸出上百條鏡骨手臂,將他拽向不斷增殖的鏡麵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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