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鏡墟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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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懷謹的指尖觸到青蘿鎮界碑時,碑麵凝著的霜鏡正在龜裂。瞎了的眼眶裏殘留著鏡墟餘溫,那些被《盲鏡術》重塑的感知告訴他:三裏外的枯井正在滲出鏡漿,把除夕積雪蝕成蜂窩狀的鏡窟。
    "三少爺,該點鏡燈了。"
    福伯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卻裹著鏡片摩擦的雜音。懷謹握緊翡翠簪轉身,杖頭掃過之處盡是鏡麵化的荒草——每片草葉都豎著道鏡刃,刃上映出的不是此刻殘冬,而是去歲中元群鬼夜行的畫麵。
    祠堂廢墟突然傳來鏡磬聲。懷謹的杖尖刺入地麵,感知到七十二道鏡脈正向枯井匯聚。當他在虛空中畫出《焚鏡咒》時,翡翠簪突然自行飛向井口,簪頭的並蒂蓮綻出血色鏡光。
    井底噴出的鏡霧凝成送殯隊伍。紙錢是碎鏡片,招魂幡是人皮鏡,八個鏡胎抬著的棺槨竟是用《懸鏡錄》書頁折成的鏡匣。當懷謹的杖風掃開棺蓋,裏麵飄出件繡滿鏡紋的嫁衣——正是母親封入鏡棺時穿的那件。
    嫁衣突然纏住懷謹脖頸,銀線繡的《鎖陰咒》變成活蜈蚣鑽入傷疤。劇痛中他感知到鏡墟深處的異動:那些被璿璣鎖束縛的鏡奴正啃食高祖銅鏡的裂縫,每啃一口,現實中的枯井就多道鏡紋。
    "謹兒接住!"
    大姐的尖叫刺破鏡霧。懷謹淩空抓住飛來的海獸鏡,鏡背嘲風獸紋的第三目突然怒睜。當鏡光照向嫁衣,每一根絲線都映出段記憶——母親當年並非自願入棺,而是被父親用離卦鏡釘穿了天靈。
    懷謹撕開嫁衣內襯,露出母親用血畫的《焚鏡陣》。翡翠簪劃破手腕時,血珠竟在空中凝成七百二十麵微型棱鏡,將月光折射成熾白鏡火。
    枯井深處傳來鏡煞的咆哮。懷謹躍入井口的瞬間,聽見自己皮肉灼焦的聲響——鏡火正在焚燒他體內殘留的鏡脈,每燒斷一根,就有個鏡奴在虛空中哀嚎。
    井底堆積的鏡骸突然活化。懷謹踩著鏡匠頭骨躍向陣眼,海獸鏡與翡翠簪交錯成十字。當鏡火蔓延到陣紋末端時,他看見鏡墟真相:所謂高祖銅鏡不過是障眼法,真正的鏡煞本體竟是整個青蘿鎮的地脈。
    "該醒了。"
    盲眼鏡匠的殘魂從海獸鏡中溢出,抓住懷謹的手刺向自己心口。劇痛中七百二十麵血鏡同時爆裂,鏡火順著地脈燒向祠堂廢墟,將每塊碎鏡都熔成滾燙的鏡鉛。
    鏡墟崩塌時,懷謹的耳鼓灌滿液態鏡漿。那些灼熱的鉛液在他體內重塑經脈,把殘存的鏡脈鍛成《無目觀》——鏡匠一脈失傳的感知絕學。
    當最後一滴鏡鉛凝固,懷謹"看"到了真正的平衡:祠堂廢墟上長出棵鏡麵化的槐樹,每片葉子都是麵鎮魂鏡,根係纏繞著化作石鏡的鏡煞本體。而大姐正跪在樹前,用鏡骨匕首挑出自己的眼珠填入樹洞。
    "鏡媒的命..."大姐的聲音已半鏡化,帶著金石顫音,"就該鎮在..."
    懷謹的翡翠簪先一步刺入她眉心。鏡槐突然開花,那些鏡瓣上浮現出全鎮亡魂的麵容。當懷謹將海獸鏡按在樹幹上時,整棵鏡槐開始坍縮,最終凝成塊刻著《無目咒》的青銅碑。
    三月後,懷謹坐在鏡碑前聽雨。
    新生的耳力能辨出雨滴裏的鏡片殘渣,那些嵌在青石板裏的鏡墟碎片,仍在輕聲訴說著未盡的詛咒。每當西南風起時,他就能摸到鏡碑新增的裂紋——那是鏡奴們夜半啃噬的痕跡。
    子時梆聲響起,懷謹熟練地咬破手指在碑麵補咒。血珠滲入碑文的刹那,他感知到百裏外的亂葬崗有鏡胎啼哭。那哭聲裏混著福伯的鏡片咳嗽聲,以及,父親那特有的官靴踏鏡聲。
    "快了。"懷謹摩挲著碑陰的《璿璣曆》,指尖停在甲子年七月十五的格子,"還有三十八年。"
    碑麵倒映出他空洞的眼眶,深處有點鏡火未滅。遠處荒山上,最後一麵鎮魂鏡的裂痕裏,緩緩伸出隻覆滿鏡鱗的嬰兒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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