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陰橋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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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花寨的界碑在雨中淌出粉紅漿液。
    梁少棠的德式工兵鏟鑿在碑麵時,濺起的液體裏裹著半片指甲蓋。三年前他赴省城時,這座刻著"落花通幽"的界碑還泛著青灰色,如今碑體爬滿血管狀紋路,每道溝壑都滲出帶著脂粉味的黏液。
    "梁大少爺使不得!"
    鬼婆楊三娘從老槐樹後閃出,腕間銀鈴纏滿浸血的頭發。老婦左臉覆著張人皮麵具,邊緣處滲出的不是血,而是凝固的蠟油。她枯爪般的手突然扣住少棠手腕,指甲縫裏鑽出米粒大的白蛆:"陰橋要合龍了...活人血氣最招紙煞..."
    山澗突然傳來嗩呐聲。八盞慘白的燈籠穿透雨幕,每盞都糊著張倒貼的喜字。四個轎夫踏著禹步,裸露的腳踝上長滿蠟花狀肉瘤。他們的脖頸反折180度,後腦勺貼著的黃符正在被雨水泡爛。
    梁少棠的懷表突然停擺。當轎簾被山風掀起的刹那,他看見轎中坐著個穿嫁衣的紙人——那金線繡的並蒂蓮紋,分明是妹妹玉娥失蹤前夜在繡的圖樣!
    "玉娥!"
    他撲向轎子,楊三娘甩出串銅錢擊斷轎杠。轎夫們齊刷刷轉頭,後腦的黃符脫落處,露出嵌在顱骨裏的剪紙人偶。為首的轎夫突然張口,喉間滾出團帶經血的麻線:"吉時到...新娘該絞麵了..."
    懷表玻璃"啪"地炸裂。梁少棠感覺有冰涼的絲線鑽入耳道,鼻腔湧出混著紙屑的黑血。轎身在此刻劇烈搖晃,紙嫁衣的袖管突然伸長,露出裏麵裹著的半截蠟化人臂——那手腕上的翡翠鐲子,正是玉娥及笄時他送的禮物!
    "閉氣!"
    族長梁秉忠的吼聲震碎雨簾。老人從崖頂拋下浸過黑狗血的麻繩,少棠抓住繩子的瞬間,四個紙人轎夫發出紙張撕裂的脆響。他們的表皮像宣紙般剝落,露出體內密密麻麻的陰兵剪紙,每個紙人都沾著幹涸的血手印。
    梁少棠被拽上山崖時,瞥見轎底卡著把刻滿符文的青銅剪刀——刀柄紋路與祠堂供奉的鎮橋剪如出一轍。梁秉忠的蓑衣滴著屍蠟,啞聲道:"玉娥的屍身...在陰橋第七個橋眼裏..."
    子時的更鼓在群山中回蕩,驚起滿山紙錢般的白蝶。
    宗祠門前的石獅淌著屍蠟。梁少棠用剪刀挑開獅口,獠牙縫隙裏卡著半片頭蓋骨。骨片表麵的《坎卦》蠟紋突然融化,在地上匯成個"逃"字。當他彎腰細看時,字跡突然暴長蠟絲,纏住他的手腕往石獅嘴裏拽。
    "當心落花煞!"梁秉忠的煙袋鍋燙斷蠟絲。老人掀開衣襟露出蠟化的左胸,心髒位置嵌著塊青銅橋釘:"從你進村那刻...落花洞就在吞你的陽氣..."
    偏殿突然傳出縫紉聲。梁少棠踹開木門時,看見九具蠟屍圍坐繡架——她們的手指飛快穿梭,正在用人皮縫製嫁衣。當最後一件嫁衣成型時,蠟屍集體轉頭,眼眶裏滾出粘稠的屍蠟:"少棠哥...來試新衣..."
    梁少棠的懷表突然瘋狂倒轉。他踉蹌後退時撞翻燭台,火焰觸及屍蠟的刹那,整間偏殿燃起幽藍鬼火。蠟屍在火中手舞足蹈,融化的人皮嫁衣像活物般撲來,袖口處還粘著玉娥的翡翠耳墜!
    梁秉忠的銅煙鍋敲碎地磚。密室中央擺著具青銅橋模,每處鉚釘都刻著少女姓名。當少棠觸摸"梁玉娥"三個字時,橋模突然滲出屍蠟,在空中凝成妹妹的殘影。
    "哥...橋眼裏好冷..."玉娥的虛影腹部插著青銅橋釘,"...第七個橋眼通著落花洞..."
    密室牆壁突然浮現血手印。梁少棠用鎮橋剪劃開壁紙,夾層裏塞滿陰兵剪紙——每個紙人都沾著新鮮血跡,手中的紙矛正滴落屍蠟。當最後張剪紙飄落時,地麵裂開道縫隙,傳出清晰的鑿橋聲。
    "是玉娥!"少棠撲向裂縫,"她在下麵敲擊!"
    梁秉忠的煙袋鍋突然刺入他後頸。老人渾濁的眼裏淌出屍蠟:"那已經不是玉娥...是落花洞的新娘..."
    晨霧裹著蠟粉湧入祠堂。梁少棠掙脫束縛衝向陰橋,發現橋墩表麵布滿血管狀凸起。當他用鎮橋剪刺破第七橋眼時,噴出的不是河水,而是混著人發的屍蠟。
    蠟液中浮出玉娥的半張臉。她的皮膚完全蠟化,嘴唇開合間吐出青銅橋釘:"哥...幫我梳妝..."梁少棠的懷表在此刻炸裂,表盤碎片紮入掌心,傷口裏鑽出米粒大的白蛆。
    陰橋突然劇烈震顫。九個橋孔同時伸出蠟化的手臂,每隻手都握著帶血的縫衣針。當第一根針刺入少棠肩膀時,對岸山崖傳來嗩呐聲——八頂紙轎再度出現,轎簾掀起的刹那,他看見玉娥的蠟屍正在給自己縫製人皮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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