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鳶的左眼在蠟化後，能看見西山亂葬崗飄蕩的磷火。那些幽藍光點竟是人燭殘焰，每簇火苗裏都囚禁著陳氏先祖的殘魂。
    他踩著沒膝的屍蠟踏入墳場，三百具新棺的棺蓋同時掀起。每具棺內都立著根人形蠟燭——蠟芯是脊椎骨，蠟油是屍髓，燃燒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鳶兒……接燈……"
    第七排棺材傳來母親的聲音。陳鳶踉蹌著靠近，見人燭頂端嵌著母親的頭顱，天靈蓋插著青銅燭釺。蠟淚滴落處，地麵積出灘血鏡，映出宣統三年的雨夜：
    母親為阻人燭祭，將陽血注入蠟池，卻被祖父活釘在祭壇。她臨終前咬斷舌根，在《陰契錄》上寫下"斷契者死"的血咒……
    人燭突然爆燃，火舌舔舐陳鳶的蠟化左眼。劇痛中，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三百麵血鏡中同時撕扯麵皮——每張臉都不同，卻都帶著陳氏獨有的斷眉！
    寅時的梆子聲未落，亂葬崗突起陰風。三百具人燭集體傾倒，蠟油匯成血河。
    河底浮出九具青銅槨，槨麵刻滿《飼陰咒》。陳鳶的蠟化左眼刺痛，透過槨蓋看見裏麵蜷縮的屍僂——這些佝僂如蝦的怪物，背部凸起儺麵肉瘤，指間連著蹼狀屍蠟。
    "陳家小子……該還債了……"
    為首的屍僂睜開複眼，瞳孔裏嵌著陳鳶七歲時的模樣。它腹部裂開，吐出把生鏽的陰契鑰——正是陳鳶父親下葬時含在口中的陪葬品！
    陳鳶握鑰的瞬間，青銅槨同時炸裂。屍僂們脖頸暴長，儺麵肉瘤噴出致幻孢子。陳鳶的懷表齒輪瘋狂旋轉，表盤映出駭人真相：屍僂竟是陳氏曆代掌燈人被蠟化改造的形態！
    陳鳶的右眼開始滲出屍蠟，視野中出現雙重時空：
    現世中，屍僂的儺麵肉瘤伸出觸須紮入他太陽穴；
    回溯裏，七歲的自己正被祖父按入蠟池，後頸釘入青銅鎮魂釘。
    "看見了吧？陳家人從出生就是陰契容器……"
    屍僂首領的蹼爪撕開胸腔，露出裏麵跳動的儺麵心髒。每張儺麵都在吟唱《噬魂謠》，陳鳶的懷表鏈突然勒住脖頸，將他吊上人燭架。
    卯時雞鳴前，陳鳶用陰契鑰刺破儺瘤。膿血噴濺中，屍僂心髒的儺麵突然轉向，唱起母親臨終前哼的安魂曲。陳鳶的蠟化左眼滾落，瞳孔中映出西山深處的飼陰祭壇——那裏正舉行著新的人燭典儀！
    陳鳶摳出左眼的蠟化眼球，塞入屍僂首領的儺瘤。眼球觸碰到屍蠟瞬間，祭壇方向傳來震天鼓聲。
    他踏著屍僂軀殼奔至祭壇，見祖父的蠟屍正在主持典儀。九名童男童女被釘在人燭架上，腳下跪著三百鎮民——他們的後頸都凸起儺麵肉瘤！
    "甲子輪回，飼陰續契……"
    祖父的蠟屍抬手，陳鳶的斷眉突然暴長，化作勾魂索纏住童男。千鈞一發之際，陳鳶將陰契鑰插入自己心口，陽血噴濺在《陰契碑》上。
    碑文突然倒轉，飼陰祭壇轟然塌陷。陳鳶在廢墟中扒出半塊玉玨，上麵刻著母親的絕筆："飼陰實為養陽，破契需焚玉斷魂……"
    晨霧散盡時，陳鳶的右眼完全蠟化。透過雙重瞳仁，他看見整座鎮子已化作巨大祭壇，每個活人都是移動的陰契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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