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陰陽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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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寒川在屍油池中浮沉時,耳孔裏鑽出七條血線蟲。這些細如發絲的蠱蟲在血月下泛著磷光,將他與池底三百具"屍胎"串聯成星鬥陣。當血線蟲鑽進太陽穴的瞬間,六十年前的記憶如毒蛇噬腦——
    光緒三十三年中元夜,九層屍塔浸在血雨中。沈家太爺跪在青銅棺前,將剛斷氣的長孫剝皮製燈。棺中女屍突然睜眼,腐爛的子宮裏爬出個渾身沾滿胎脂的嬰孩,臍帶末端纏著塊刻有"寒川"二字的玉牌。
    "成了!"太爺用屍油塗抹嬰孩瞳孔,"第九具活屍胎..."
    記憶突然被尖嘯切斷。沈寒川的指甲正在玉化,指尖滲出混著屍蠶卵的膿血。池底的"自己們"突然同時睜眼,三百雙爬滿蠱蟲的眼球倒映著青銅柱上被鎖的活屍——那具正在蛻皮的軀體,分明是昨夜被吞噬的守燈人!
    "時辰到了。"
    白小碗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赤腳踏著血線蟲編織的網,嫁衣下擺垂落著人皮碎片。當她的手指穿透沈寒川的胸膛,挖出的卻不是心髒,而是盞青銅屍燈。燈芯浸在胎血裏,正燃燒著九個重疊的儺麵虛影。
    屍油池突然沸騰。三百屍胎化作血線蟲洪流,順著青銅柱爬上屍塔。沈寒川在蟲群撕咬中看見塔身裂開九道暗門,每扇門後都掛著具正在梳妝的屍新娘——她們的妝奩裏盛的不是胭脂,而是不同年代的沈家掌燈人骨灰。
    "這才是真正的引魂渡。"白小碗將屍燈按進沈寒川眉心,"沈家用九代活屍胎煉成陰陽渡口,今夜該送你去還債了。"她突然扯開麵皮,露出裏麵千瘡百孔的儺麵——每個孔洞都嵌著顆沈家先人的牙齒。
    屍塔最頂層的鎮魂鍾轟然炸裂。青銅碎片雨點般墜落,每片都映出段沈家罪孽:宣統三年的百童祭燈、民國廿二年的活人樁、戊戌年的剝皮儺戲...最後一塊碎片刺入沈寒川眼眶,映出自己出生時的畫麵——產婆正用屍油在他脊背書寫《陰燈簿》!
    "看看渡船吧。"白小碗的儺麵噴出屍蠶。沈寒川踉蹌著爬到塔緣,看見湘江化作沸騰的血河,河麵漂著九千具棺材拚成的渡船。船頭立著三百丈高的屍蠶王,它每節軀體的孔洞裏,都嵌著個正在哀嚎的沈家亡魂。
    渡船突然張開巨口。沈寒川被颶風卷入船腹,腥臭的肉壁上掛滿正在融化的"自己"。當他觸摸到某個屍胎的臉,整條船突然劇烈抽搐,肉壁上睜開九十九隻複眼——每隻瞳孔都映出白小碗梳妝的場景!
    "寒川少爺..."
    輕喚聲從背後傳來。沈寒川轉身看見個穿素色旗袍的少女,她手中的銅鏡照出兩人重疊的身影——少女的麵容正逐漸變成白小碗,而鏡中的沈寒川正在蛻變成祖父的模樣。
    "阿姐等了你六十年。"少女的指尖穿透他胸膛,挖出團跳動的屍火,"當年太爺把我封進屍塔當燈芯時,你可在我胎衣裏吸食魂魄呢..."
    記憶如毒刺紮入腦海。沈寒川看見光緒年的雪夜,白小碗的姐姐被活剝人皮,自己的屍胎之身在她子宮裏吸食精血。當最後一絲陽氣被榨幹,那具女屍竟露出釋然的微笑,將半塊龍鳳屍牌塞進他繈褓。
    渡船突然四分五裂。沈寒川墜入血河時,看見河底沉著九座白骨牌坊。每座牌坊都刻著沈家某代掌燈人的罪行,而屬於自己的那座牌坊正在生成——上麵密密麻麻釘著昨夜被吞噬的守燈人殘肢。
    "接引生魂——"
    屍蠶王的吼聲掀起血浪。沈寒川被卷到白骨渡口,三百具濕屍正用長明燈烘烤他的魂魄。當第一縷魂煙升起時,他看見對岸亮起盞熟悉的燈籠——竟是守燈人提著自身頭顱製成的屍燈,燈籠紙上用胎血寫著"沈氏渡口永鎮"。
    白小碗的銀鈴突然在耳畔炸響。沈寒川的脊椎裂開道血縫,《陰燈簿》的殘頁如蜈蚣般鑽出。這些浸透屍油的紙頁在空中拚成渡船,載著他衝向對岸的守燈人。在魂魄交融的瞬間,他看見渡口石碑背麵刻著終極秘密:
    "甲子輪轉,九胎歸一。沈氏嫡脈實為儺主化身,借屍還魂九世,終成陰陽擺渡人..."
    守燈人的頭顱突然獰笑。沈寒川的瞳孔映出血月倒影,那輪紅月裏浮現出完整的九層屍塔——塔尖懸掛的正是他自己的蛻皮殘軀,而塔底鎮壓的,是三百年來所有被沈家殘害的怨靈!
    渡船在此刻化作屍蠶。沈寒川在萬蟲噬身中聽見白小碗最後的歎息:"寒川,你本就是渡口本身啊..."他的血肉開始玉化,與三百守燈人融為一體。當最後一絲意識消散時,血月下的湘江上,赫然亮起九千盞用沈家人皮製成的引魂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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