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凜冬的桃木劍劈空時，紙人手中的銅鑼炸出團綠火。飛濺的火星在棺材板上燒出密密麻麻的咒文，那些扭曲的字符像活蛆般蠕動，轉眼爬滿整間堂屋。他踉蹌後退撞翻供桌，香爐裏的骨灰撒了滿地，混著屍油凝成個黃皮子拜月的圖案。
    "周家小子——"
    儺麵紙人的聲音像是刮鍋底。周凜冬的耳膜陣陣刺痛，發現紙人的儺麵正在融化，露出後麵層層疊疊的人臉。最外層是陳三爺的哭相，中間是父親被剝皮的臉，最裏層赫然是他七歲時的模樣！
    紙人突然扯開戲袍。周凜冬看見它胸腔裏塞滿蠕動的人皮，每張皮上都刺著生辰八字。當第一張人皮飄落，他認出這是胡同裏賣豆腐的老王——三天前剛出殯的人。
    "戌時三刻，陰兵借道！"紙人敲響第三聲銅鑼。棺材鋪所有門窗同時炸開，陰風卷著紙錢灌入屋內。周凜冬被紙錢糊住口鼻，腥甜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眼前突然浮現出六十年前的畫麵：
    祖父跪在雪地裏，將九個活人倒栽蔥埋進冰窟。那些人的慘叫被凍在喉嚨裏，腳踝拴著的黃鼠狼正啃食他們的內髒。祖父手中的狼毫筆蘸著人血，在冰麵寫下"借壽九十九載"...
    "醒醒！"
    冰涼的手掌扇在臉上。周凜冬咳出團帶毛發的血塊，看見個穿靛藍棉袍的婦人正在用艾草熏他鼻孔。婦人鬢角別著朵白紙花，腕間的銀鐲刻滿鎮邪符文，正是南街的走陰人柳七娘。
    "柳姨？"周凜冬撐起身子，"這是..."
    "你爹造的孽找上門了。"柳七娘掀開他的衣領，鎖骨處浮現出黃皮子抓痕，"灰九姑要收九條周家人的魂，你是最後一個。"她突然扯開堂屋的挽聯，露出牆皮下繃著的人皮——每張人皮都刺著《黃仙討債書》。
    後院傳來瓦片碎裂聲。柳七娘甩出串銅錢釘住門窗，銅錢落地竟長出根須，眨眼間在門檻處長出棵槐樹苗。周凜冬的瞳孔突然刺痛，陰陽眼在此刻被動開啟——隻見槐樹苗的每片葉子上都映著個吊死鬼。
    "上了台！"柳七娘拽著他爬上房梁。年久失修的木質了望台吱呀作響，周凜冬透過積雪的瓦縫，看見永生難忘的恐怖景象：
    胡同裏飄著九盞白燈籠，每盞燈罩都蒙著嬰兒麵皮。穿前清官服的陰兵抬著頂紙轎，轎簾掀開時露出父親殘缺的屍身——他的皮膚被完整剝下，正裹在個黃皮子身上。陰兵們腐爛的腳掌踏過之處，積雪化作膿血，露出下麵埋著的槐木樁。
    柳七娘突然捂住他的嘴。陰兵隊伍停在棺材鋪門前，轎中的"父親"抬起白骨森森的手掌。所有陰兵齊刷刷轉頭，露出頭盔下空洞的眼窩——每個眼窩裏都蹲著隻灰白黃鼠狼！
    "時辰到——"
    黃皮子們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嚎叫。周凜冬感覺心髒被利爪攥住，低頭看見胸口的黃皮子抓痕正在滲血。血滴落在了台木板上，竟長出菌絲般的灰毛，轉眼間將了台變成個巨大的黃鼠狼巢穴。
    柳七娘割破手指在虛空畫符。血符成型的瞬間，棺材鋪所有棺材同時震動。周凜冬看見最中央的柏木棺裏伸出隻長滿屍斑的手，正將什麽東西拋向陰兵隊伍。
    那是半塊龍鳳屍牌！
    陰兵們突然暴動。它們腐爛的身軀互相撕咬，轎中的"父親"發出尖嘯。周凜冬趁機翻下了台，卻跌進口突然出現的棺材裏。棺蓋自動閉合的刹那，他摸到內壁刻滿凹凸的咒文——竟是用人牙鑲嵌的《獻祭書》！
    "屏息！"柳七娘的聲音隔著棺木傳來。周凜冬感覺棺材被拖動，耳邊響起指甲劃木的刺響。當棺材停止移動時，他聞到濃烈的屍臭味，混雜著老陳醋的酸氣。
    棺蓋被掀開的瞬間，周凜冬的陰陽眼看到駭人真相：他們竟在胡同地下的萬人坑裏！無數具倒埋的屍體像蘿卜般插在土中，每具屍體的天靈蓋都插著根槐木釘，釘子上刻著周氏族人的名字。
    "這是你爺爺那輩造的活人樁。"柳七娘用銀針挑破他指尖，"周家用黃仙續命，每甲子要獻祭九條血脈。"她突然扯開具女屍的壽衣，屍體胸口赫然刻著"周凜冬之母"！
    周凜冬的後槽牙咬出血。女屍腹部有道縫合的傷口，線頭處鑽出隻通體雪白的黃鼠狼。當他想伸手觸碰時，屍體的眼皮突然彈開，渾濁的眼球裏映出個穿紅襖的少女——正是灰九姑的人形！
    "周家少爺好狠的心。"女屍的聲線變成少女的清脆，"六十年前你爺爺騙我阿姐當出馬弟子，卻在立堂口時抽了她的仙骨..."她突然撕開自己的肚皮，露出裏麵九具蜷縮的嬰屍，"這些可都是你的血親兄弟！"
    周凜冬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嬰屍們突然齊聲啼哭，萬人坑裏的屍體同時轉向他。最前排的腐屍張開嘴，吐出沾滿粘液的賬簿——那是用九張人皮縫製的《黃泉賬本》！
    柳七娘突然甩出紅線纏住灰九姑："快看賬本！"周凜冬顫抖著翻開血淋淋的皮紙，最新一頁記載著驚悚內容：丁酉年冬至，周氏凜冬借壽九十九載，抵押物為三魂七魄...
    "你早就死了！"灰九姑的笑聲震落土塊，"七歲那年掉冰窟窿就該死，是你爹偷了我百年道行給你續命！"她突然化作原型撲來，周凜冬懷中的半塊屍牌突然發燙，將黃鼠狼的利齒擋在咽喉三寸處。
    萬人坑突然塌陷。周凜冬墜入冰冷刺骨的水中，無數雙屍手將他拖向深淵。在即將窒息的瞬間，他看見水底沉著口青銅棺材，棺蓋上用鎖鏈捆著具少女幹屍——她的天靈蓋插著根刻滿符文的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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