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大燕京城的街麵上已有了動靜。
    不是尋常百姓趕早市的喧鬧，而是一種壓抑著焦灼的湧動——無數學子正從四麵八方奔向城東南的貢院，腳步聲踏碎了淩晨的薄霧，衣袂翻飛間，帶起的風裏都裹著油墨與汗水的味道。
    貢院的朱漆大門緊閉著，門前那對石獅子在熹微的晨光裏顯出幾分肅穆。
    可這肅穆壓不住人潮裏的躁動。
    有舉子踮著腳不停的往門內望，靴底在青石板上磨出細碎的聲響；有年長些的背著手來回踱步，嘴裏無聲的叨念著什麽；更有人眼裏的紅血絲像蛛網般鋪開——
    這十日的等待，對他們而言哪裏是十日？分明是把十年寒窗的苦熬又重過了一遍，春去秋來，寒來暑往，都在心頭反複碾過。
    蘇嫣然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雲瑤也忍不住打了個哈切，然後惶恐的跪下：“神女大人，臣女不是故意的。”
    死嘴，幹嘛學神女。
    蘇嫣然把她拽起來“幹嘛，跟著我沒外人的時候別有事沒事就下跪，最不愛看了。打哈欠本來就會傳染，我又沒怪你。”
    雲瑤看著蘇嫣然發呆，神女大人怎麽這麽好呢！一點架子都沒有，和她在一起又貼心又暖心。
    蘇嫣然在她眼前晃晃手“想什麽呢？這一大早上陪你來看帥哥，你不看帥哥衝我傻笑什麽？”
    雲瑤瞬間羞紅了臉，不敢看神女，連忙轉過頭去看窗外。
    “哎！這樣才對嘛！這麽多舉子，看認真了，太大的就別看了，要年齡相當的，舉止有度的……”
    “我不聽我不聽！”雲瑤捂住耳朵。
    這太難堪了，神女大人比她小呢，竟然真的帶她來相看，這樓下到貢院全是人，她也看不過來，也不知道往哪看啊！
    蘇嫣然見她捂住耳朵，打趣道：“捂住耳朵可以，你不聽也可以，心裏沒念叨我什麽話吧？”
    雲瑤跺腳“神女，我哪有！我怎麽可能念叨您！”
    蘇嫣然也捂住耳朵，夾著嗓子“我不聽我不聽，王八念經。
    說，你心裏是不是這麽念叨的？”
    碧雲……主子您真厲害，連自己都罵。
    “我沒有，不可能，絕對不敢這麽說您！”
    暗處，暗衛們都一言難盡的看著主子，就說咱們神女與眾不同，連自己都不放過。
    王八念經……嗬嗬！
    東邊的天際漸漸泛出魚肚白，接著被染成淡淡的橘紅，最後，一縷金箭似的陽光終於刺破雲層，斜斜地落在貢院的灰牆上。
    那牆本是青灰色，被陽光一照，竟透出些暖融融的黃，牆根下幾株半枯的草葉上，昨夜的露水閃著碎鑽般的光。
    可沒人看這景致，所有目光都死死盯在那扇緊閉的門上。
    “吱呀——”
    一聲悠長的門軸轉動聲突然響起，像一把鑰匙插進了緊繃的人潮。喧鬧聲驟然停了，連風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眾人眼睜睜看著兩名吏役推著大門向內緩緩敞開，門軸轉動的摩擦聲在寂靜裏被無限放大，敲得每個人心頭發顫。
    緊接著，幾個差役抬著一張寬大的紅綢卷軸走了出來。
    那紅綢簇新得發亮，在陽光下幾乎晃眼，卷軸邊緣還綴著細細的金線。
    “——來了，來了，要貼榜了。雲瑤睜大眼睛看看。”
    紅綢被牢牢釘在門前早已搭好的木架上，墨跡淋漓的黑字在紅底上格外清晰。
    頭一行便是“本科貢士名錄”幾個大字，筆力遒勁，透著朝廷的威嚴。
    “讓讓！讓我看看！”
    “借過！借過！”
    短暫的寂靜像泡沫般炸開，人群瞬間像潮水般湧上前，推搡、擁擠，衣袍被扯得歪斜也顧不上。
    起初是零星的“哎呀”聲——有人被擠得踩了腳，有人差點被撞倒在地上。
    廣場周圍停了許多的馬車，馬車旁邊的小廝也衝進了人群。
    密密麻麻的人頭把紅榜圍得密不透風，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後麵的人看不見，便扯著前麵人的衣角追問：
    “有我嗎？張兄，幫我瞧瞧李默的名字在不在？”“王大哥！看到我名字沒！！”
    呼喊聲、尖叫聲，貢院前的廣場像一鍋沸騰的粥。
    “嘖嘖，原來是這個樣子。”蘇嫣然趴在窗戶上看著廣場上的人群。
    “什麽這個樣子？”雲瑤不解。
    “你好好看帥哥，我聽說還有榜下捉婿的，你趕緊看看有沒有中意的，要不要幫你抓一個？”
    她眼睛到處瞄，今天就是來看看古代放榜的盛況的，還有榜下捉婿是不是真的有？
    雲瑤跺腳，“臣女不看，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