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濃密的黑霧緩緩地從地麵升騰而起，黑霧在空中翻滾、扭曲，漸漸地凝聚成了一個人的形狀。
    這個身影被一襲長長的黑袍所籠罩，從頭到腳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沒有絲毫縫隙可以讓人窺見其真實麵目。
    他這離奇的出場方式，而且一看就不像正派人士的打扮，完全不足以讓君鬱澤相信他，“勻褚雖然討人嫌了些，但畢竟擔任天祈掌祀多年，朕沒有不相信他反而相信一個連臉都不敢露的陌生來客的道理。
    他說不能救人，你說你能救，你憑什麽讓朕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那黑袍人聲音嘶啞低沉，說出的言語卻好似能引導人一步一步地踏進他提前安排好的陷阱中，“正是因為他是天祈掌祀，所以明明有辦法救人卻沒跟你說實話，確實也是為了天祈考慮，為你著想，那你要不要替沈穗兒考慮一下？”
    “向朕證明你的能力，否則一切免談。”君鬱澤沒有表現出半分動搖 ，他知道自己越是在意沈穗兒就越不能有任何行錯踏錯，被人鑽了空子，眼前之人來曆不明，不可輕信。
    誰知那黑袍人竟輕蔑一笑，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原地，他離開後仍留回音傳響，“我無需向你證明，要她複活的是你，不是我。
    這交易也並非隻能和你一個人做。你若想明白了，三天之內來奉天樓祀山祭台找我，過時不候。”
    君鬱澤還在四處張望時，一道聲音讓他回聲，“還看呢？你不會真相信他的鬼話吧？”
    “你怎麽回來了？追上你的燈了？”君鬱澤看見勻褚出現略顯驚訝。
    勻褚解釋說，“分身而已，你近來情緒低迷，易受邪祟侵擾，做出不可挽回之事，我留個分身盯著你。”
    君鬱澤本來已經放棄的心思又重新升了起來，顯然，那個人的話，他也不是完全不信的，“勻褚，那個人說，你其實有辦法救她……告訴朕。”
    勻褚略帶深意地看著他，說出令他心中一沉的話，“代價你付不起，天祈付不起，天下付不起。”
    聽到他的答案，君鬱澤知道自己可能沒辦法全心全意救人了，他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聽一下條件，“你說吧，哪怕隻是讓朕徹底死心也好。”
    “兩個辦法。
    一，去毀了奉天樓祀山祭台上供奉的鬼鴆令，以燃盡天祈國祚為代價，還她回到你身邊，但是這個條件不太劃算，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以你的壽限最多也就和她相處半年。
    二，天祈自你始，曆代國君有生之年須窮盡舉國之力發動戰亂，天祈不亡，征伐不止，君氏一脈不絕，天下戰火不熄。此代價極大，但回報是你與沈穗兒長相廝守、天長地久，無論世間紛紛擾擾，皆不會打擾到你們的幸福安寧。”
    君鬱澤聽完，眉頭緊鎖，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為什麽是這樣兩個條件？”
    “因為你妄想逆天而行。仔細考慮吧。”
    君鬱澤尚停留在聽見條件後的複雜心情中，自然沒有注意到自稱是分身的“勻褚”離開時溢出的一抹黑氣。
    ——
    所有人皆以為明懿皇後沈穗兒已葬入皇陵，可無人知那下葬的靈柩是空的。
    君鬱澤一直抱著她能夠複活的希望，又怎麽會讓人將她的身軀葬入黃土之中？
    透著涼氣的寒潭下藏著一個常年冰封的深穴，一口巨大的冰棺靜靜地放置著，周圍彌漫著寒冷的氣息。冰棺的蓋子是透明的冰晶，透過冰晶可以清晰地看到裏麵躺著的身影。
    身著鳳冠霞帔的沈穗兒，臉龐上被人精心上過妝，使人在她臉上看不出一絲死氣。一眼看去宛如沉睡的仙子，好像隨時可以醒來。
    君鬱澤的目光緊緊地落在冰棺中的她身上，輕輕伸出手仿佛想要透過那冰晶去輕撫她的臉龐。
    他的臉上交織著各種複雜的情緒，有痛苦、有思念、有無奈，還有一絲淡淡的溫柔。他的嘴唇微微顫動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卻隻是化作了一聲無聲的歎息。
    “若條件隻是要朕不做這個皇帝，不爭這天下，朕真的可以毫不猶豫地應下。
    可是，為一己之私毀了天祈百年基業，葬送三軍將士誓死守衛的疆土，致萬千黎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甚至要這天下永無寧日……若換成是你，會這麽做嗎？”
    皇帝心情值：40沉痛））
    不出片刻，君鬱澤便感到心頭越發絞痛，喉間漸漸湧起一股腥甜，那心病又發作了，這一次卻比任何一次都要痛，不知為何他竟寧願這痛來的更猛烈些。
    “天下不是你一個人的，黎民百姓也不在乎誰坐在那個位置上，一朝天子一朝臣，良禽擇木而棲，天下眾生，皆為利往，皆為利來，你又何必為了天下之利，舍一己之利？”
    “你做皇帝的初衷是什麽？是為了天下嗎？是為了百姓嗎？還是為了你自己？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愛不了自己所愛之人。你做皇帝的意義何在？圖什麽呢？所愛皆散、青史留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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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別忘了，她可是你當初在忘川河畔，不惜一切代價換來重生也要再見的人。如今你還要為了天下辜負她嗎？”
    無數道嘈雜的聲音，如惡鬼的低語一般縈繞在他的耳畔，可他卻能聽清每一句，那些話似乎要無限放大他的欲望與私心，誘使他一步一步邁入無底的深淵。
    他現在心力交瘁，幾乎沒有力氣再大聲說話，“滾……”一個字仿佛就用盡了他渾身力氣。
    剛開始還隻是陌生的聲音，後來他竟從中聽見沈穗兒的聲音。
    “陛下，你又選江山啊？你就不能讓臣妾贏一回嗎？”
    “君鬱澤，不要讓我再恨你一次。”
    “皇上要選江山就幹脆一點，反反複複有意思嗎？你不要每次都在我最高興的時候捅最痛的一刀行嗎？”
    她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響起，如此之近，仿佛她就站在他的眼前一般。他強忍著身體的劇痛，竭力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竟然真的看到了沈穗兒的身影！
    她的身體幾乎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狀態，宛如幽靈一般。
    "穗兒？"他的聲音顫抖著，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口吻，想觸碰又不敢，生怕把這個身影弄散。
    沈穗兒緩緩地向前邁了一步，她的身體離他越來越近，頭緩緩低下，幾乎快要貼到他的臉上。她的臉上掛著一絲微笑，但那笑容卻讓人感到有些詭異。
    "這麽吃驚做什麽？"沈穗兒輕聲說道，她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回蕩，"不過是魂魄罷了。剛剛的話並不是我說的，但我確實很想知道，你的最終選擇究竟是什麽。"
    “你希望朕選你嗎？”
    “不是選我，是選你自己。陛下是位好皇帝，明明看著冷冰冰的，卻總是做委屈自己成全天下大義的事。”
    此時，沈穗兒聲音溫柔，言語溫和，或許不熟悉她的人會覺得割裂和違和，但了解她的人不會覺得奇怪，看見沈穗兒溫柔的一麵居多的君鬱澤更不會感到奇怪。
    “我希望你自私一次，不隻是不辜負我，更是不辜負你自己。”
    君鬱澤盯著她看了好一陣，忽然問，“如果朕選了你，朕要殺賀丞歌你還攔嗎？”
    “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聞言君鬱澤一掌拍散近在咫尺的人影，假的。
    答案確實是他想聽的，可沈穗兒不會給出那樣的答案。
    沈穗兒所有的的溫柔體貼都是有底線的，隻要觸犯了就會不複存在，哪會縱著他肆意妄為？
    到底是什麽人在搞鬼？這樣以假亂真的招數真是讓人防不勝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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