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災星孽緣,絕處逢生(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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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處理好藏情之的事後一切進展起來就順利多了。
    太醫院的藥香從未如此刻般,暗藏殺機。
    沈穗兒一襲素雅宮裝,纖指拂過紫檀木藥櫃,看似在挑選滋補藥材,眼波卻冷如寒潭。
    太醫令容淮廷垂首恭立一旁,低聲稟報著各宮主子的脈案。皇帝近日虛火旺,太後咳疾遇秋則犯,皇後憂思過甚夜不能寐每一句尋常醫理,落入沈穗兒耳中,皆化為精準的命門弱點。
    “陛下憂心國事,龍體耗損,本宮甚是擔憂。”沈穗兒聲音輕柔,指尖卻點在一味藥性猛烈的藥材上,“這味‘赤陽芝’,性極熱,於陛下虛火之症怕是雪上加霜吧?”
    容淮廷額角滲出細汗,更深地低下頭“娘娘聖明。此藥確需慎用。”
    “慎用?”沈穗兒輕笑,笑意未達眼底,“既是虎狼之藥,便該徹底封存,永不現世,不是嗎?”
    “臣……明白。”
    自此,皇帝每日禦用的“益氣補神丹”中,多了一味極微量的異域奇毒“纏綿”,無色無味,太醫院尋常太醫根本無從察覺。
    它不會立刻致命,隻會緩慢侵蝕精力,損及腎元,令子嗣艱難,更於神思恍惚時種下狂躁的種子。
    與此同時,一張名為“蝶戀花”的暗網在太醫院悄然織就。或被拿住把柄,或為利益所誘,或有把柄在手,數名太醫悄然歸附。她們傳遞秘辛,調製秘藥,成為沈穗兒深植宮闈的根須。
    前朝,暗流藉由“蝶戀花”的脈絡悄然蔓延。
    寒門禦史周大人收到一封密信,詳述其政敵工部侍郎貪墨河工銀兩、致使堤壩潰決的實證。
    周大人一舉扳倒對手,官升一級,卻不知證據來自宮中那位“體弱多善心”的錦妃。他自此成為“錦妃娘娘”在前朝的一枚暗棋。
    次年春,京城大旱,河流幹涸,民心浮動。很快,市井流言四起,直指太後母族縱容家奴強占水源,致使民怨沸騰。
    又有“高人”夜觀天象,言“牝雞司晨,陰陽失調”,暗諷太後幹政乃災禍之源。正當朝野焦頭爛額之際,沈穗兒於後宮“無意”向皇帝提及一“古籍”所載民間祈雨古法,並由周禦史呈上詳細章程。
    被采納後,竟真的天降甘霖。雖可能是巧合,但錦妃“賢德聰慧”之名已悄然傳開。
    太後與皇帝的裂痕日益加深。皇帝病中性情愈發不穩,一次爭執中,太後痛心斥其“昏聵”,君禦澤竟脫口而出“母後是盼朕早日龍禦歸天,好效仿呂武臨朝嗎?!”
    此言一出,母子皆驚。太後心寒病倒,沈穗兒安插的太醫診脈後,麵露難色地向皇帝回稟“太後娘娘乃憂思驚懼交加,鬱結於心似受極大刺激所致。”
    君禦澤聞言,心中疑竇如野草瘋長。
    而林貴妃在一次賞花宴後突發急症,嘔吐不止,太醫診斷為誤食相克食物。雖性命無礙,卻容顏受損,恩寵盡失,不久便“自願”遷入皇家道觀清修,了此殘生。大抵發現了自己孩子胎死腹中的真相,心死如灰。
    長生殿內,沈穗兒撫摸著腕間一枚玉鐲,聽著心腹宮女低聲稟報,眼神無波無瀾。
    後宮漸漸隻聞錦貴妃之名,眾人懼其手段,敢怒不敢言。
    “蝶戀花”的印記出現在更多地方一個宮女的肩頭,一個歌姬的手臂上……亦或是某個妃子的後頸。她們無聲地傳遞消息,執行命令,如同一群忠誠的工蜂,拱衛著蜂後。
    建昭五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君禦澤已許久未正式臨朝,奏折多由沈穗兒“代批”,他本人時而清醒,時而狂躁,太醫院診斷乃“勞神過度,虛火擾心”。
    臘月二十三,祭灶之日,忽有急報入京,稱北境有異動,邊關烽火疑似燃起實,朝野震動之際,當晚天現異象,熒惑守心,奉天樓言“宮闈有變,帝星飄搖”。
    人心惶惶之時,深夜,皇宮各門忽然被一隊精銳禁軍迅速控製,為首的將領臂纏金絲,正是已被滲透的副統領。他們直撲皇帝寢宮與太後居所,以“奉旨清君側,護衛陛下、太後安全”為名,實則將二者分別軟禁。
    君禦澤原本一直在猜忌太後,可現在哪還不明白幕後主使是誰。
    領軍的將領單膝跪地,語氣恭敬卻不容置疑“陛下龍體欠安,易受奸人蠱惑。臣等為社稷計,請陛下靜養。”他身後兵士甲胄森然,刀光刺目。
    君禦澤:“沈穗兒呢?不來耀武揚威一番嗎?”
    妒玉顏:“穗兒政務繁忙,沒空搭理您。”
    前朝以周禦史為首的數十名官員連夜叩闕,聯名上奏,泣血陳情稱皇帝病重難理朝綱,太後亦鳳體違和,國不可一日無主,為江山社稷計,應早立明主。
    但皇上無嗣……
    沈穗兒於長生殿內,麵對黑壓壓跪了一地的“忠臣” 官員們“叩首流血”,“懇求”不止。
    最終,在一片“民心所向”、“天意如此”的呼聲中,沈穗兒“迫於無奈”,接過那卷早已擬好的、蓋有皇帝玉璽的“禪位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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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宣政殿。
    沈穗兒身著紅色繡金十二章紋袞服,頭戴垂十二旒白玉珠的帝冕,一步步踏上那至高無上的禦階。禮樂莊嚴,百官跪伏,山呼萬歲聲震屋瓦。
    她轉身,接受萬眾朝拜。冕旒晃動,遮住了她眼底深處的一切情緒。龍椅冰冷而寬闊,她纖細的身影坐在其中,卻散發出不容置疑的威嚴。
    儀式過後,深夜。她獨自一人立於宣政殿外的漢白玉高台上,俯瞰沉睡的皇城。寒月如霜,灑在她冰冷的龍袍上,與昔日長生殿的月光並無不同。
    容予:“陛下,大計已成,臣與家父特請還鄉,還請陛下恩準。”
    沈穗兒轉身看向他,“怎麽?怕朕過河拆橋?你放心,朕坐上這個位置單純隻是為了氣一下某些人,不用多久這個位置就會屬於你。”
    “臣無心朝野,這一年來臣也看出了您比誰都適合坐這個位置。”
    “太醫令那邊,你說好了?朕可不想落得個不守信用的名聲。”
    容予眼神堅定果斷:“家父當年所求不過餘生安穩,不用再過殫精竭慮的日子……容予此生隻是太醫令容淮廷的兒子,生亦是,生亦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好,早些回去吧。”
    殿內暖爐燒得正旺,驅散了窗欞外呼嘯的北風帶來的寒意,卻驅不散沈穗兒眉宇間那一縷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空寂。
    她並未處理政務,也未翻閱書卷,隻是支頤坐在窗邊,望著庭中一株枯寂的老梅,眼神有些放空。
    權力之巔的風景看久了,也不過是更精致的囚籠與更沉重的孤寒。
    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側不遠處,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過分靠近惹她厭煩,又能讓她輕易感知到存在。
    葬情。
    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衫,藍色雲紋裝飾點綴,襯得臉龐愈發柔和,容貌與藏情之有七八分相似,卻毫無後者那股淩厲逼人的攻擊性與恨意,眉目間唯有沉靜的溫和與關切。
    他手中捧著一盞剛沏好的熱茶,氤氳的熱氣帶著清雅的藥香。
    “陛下,”他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殿內的寂靜,“您……不高興嗎?”
    他問得直接卻並不突兀,帶著一種不染塵埃的單純,仿佛隻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緒,便遵從本能前來詢問。
    作為“深藏身名”孕育的另一個毒靈,他天生對沈穗兒有著絕對的忠誠與依賴,心思純淨如水晶,所有的念頭都圍繞著她轉動。
    沈穗兒並未回頭,目光仍落在窗外,半晌,才淡淡地應了一聲“無事。”
    她的語氣算不得熱絡,甚至有些慣常的冷淡,但相較於對旁人,已是難得的平和。
    這一年來的相伴,葬情的溫柔體貼、安靜順從,以及那份全然不求回報的純粹關懷,讓她在緊繃的權謀鬥爭間隙,找到了一處可以略微放鬆的角落。她無需對他設防,因為他的一切喜怒哀樂皆係於她一身。
    葬情並未因她的冷淡而退縮,他安靜地上前,將溫熱的茶盞輕輕放在她手邊的矮幾上。
    “天冷,茶快些喝才好。”他低聲道,視線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上,猶豫了一下,還是遵從內心的驅使,伸出微涼的手指,極輕極快地在她太陽穴兩側按了一下,力度適中,帶著能寧神靜氣的微弱毒素。
    沈穗兒沒有阻止他。
    他的觸碰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那微量的、受他控製的毒素對她毫無傷害,反而能舒緩神經。她甚至微微向後靠了靠,閉上了眼睛。
    葬情的指尖因她這細微的默許而輕輕顫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極淡的、滿足的紅暈。他更加專注地替她按摩,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
    “若是無聊,”他低聲提議,“後殿暖房裏,您上次看中的那株‘雪夜流光’似乎要開花了。要去看看嗎?”
    那是他精心為她培育的毒花,形態奇異,花開時如冰雕雪鑄,美得驚心動魄,其毒性亦是她所需。
    沈穗兒睜開眼,側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清澈見底,寫滿了“隻想讓您開心”的純粹願望。
    “嗯。”她淡淡應道,端起那杯溫度正好的茶,抿了一口。
    葬情立刻露出一個清淺卻真實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他安靜地退後半步,為她引路,姿態恭敬而溫柔,目光始終不離她左右,仿佛守護著自己存在的全部意義。
    他的身影在溫暖卻空曠的殿內緩緩移動,彼此間流淌著一種無聲的默契與寧靜。他是她最鋒利的刀,最聽話的傀儡,亦是她在這孤寂巔峰之上,唯一能短暫卸下心防,汲取些許純粹“陪伴”的存在。
    再往後的日子裏,長生殿內,再無往日靜謐。
    沈穗兒蜷縮在榻上,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額角青筋暴起,細密的冷汗浸透了衣襟。那雙曾洞悉人心、冷靜謀劃的眼眸,此刻隻剩下被劇痛灼燒的空茫與掙紮。
    體內那隻以血喂養、以恨為食的本命蠱,在經曆了漫長的潛伏與操控後,終於開始了最凶猛的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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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不再滿足於聽命,而是瘋狂地啃噬著她的經脈與神智,將無盡的痛苦與暴戾的殺戮欲望灌入她的四肢百骸。
    “……呃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從她齒縫間擠出。
    一直沉默守在她榻邊的葬情,此刻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冰涼的手指輕輕覆上她因極度痛苦而緊攥的拳頭。
    沒有言語,沒有詢問,他隻是悄然運轉靈體本源,通過相觸的肌膚,將那股足以令人瘋狂的痛楚與戾氣,生生引渡了一半到自己身上。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透明般蒼白,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卻依舊穩穩地握著她的手,無聲地分擔著這淩遲般的折磨。
    這樣的場景,在過去半年裏,已重複了無數次。
    每一次反噬都比上一次更猛烈,持續時間更長。沈穗兒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而那被蠱蟲支配的、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念頭占據的時間越來越長。
    她曾暗中下令封鎖消息,但朝堂後宮已是暗流洶湧,人心惶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正在滑向徹底失控的深淵。
    就在她又一次從劇痛的浪潮中勉強找回一絲清醒時,殿外隱隱傳來了兵刃交擊的銳響和震天的喊殺聲。聲音由遠及近,迅速逼近宮禁核心。
    一名臂纏“蝶戀花”銀絲、渾身浴血的侍女踉蹌撲入殿門,嘶聲稟報“陛下!廢帝……廢帝君禦澤聯合舊部及宗室,已……已攻破宮門!正朝長生殿殺來!”
    終於來了。
    沈穗兒渙散的目光驟然凝聚起最後一點清明。她掙紮著坐起身,推開葬意欲攙扶的手。
    她看著窗外映天的火光,聽著那“清君側、誅妖妃、正朝綱”的呐喊聲,臉上竟露出一絲極其複雜的、近乎解脫的神情。
    她不是敗給了君禦澤,是敗給了自己親手培育的蠱,敗給了這無法逆轉的瘋狂宿命。
    如今的她,神智如風中殘燭,根本無法再掌控這個國家。若強行支撐,隻會被蠱蟲徹底控製,屆時蠱毒失控,蔓延天下,必將生靈塗炭,那才是真正的浩劫。
    沒想到……她一生算計,狠戾無情,視眾生為棋,臨到頭,卻竟還有一絲……不願禍及蒼生的底線。
    “還政於他……也好。”她低聲喃喃,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目光投向宮殿深處那處專為熔煉金銀、日夜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熔金台。
    “主人……不要,還沒有到這一步,我可以幫你挽回敗局——”葬情似乎預感到了什麽,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也可以攔著你不讓你傷及無辜……”
    “我若真的完全失去人性……你是攔不住我的。”
    他無法阻止,他的存在意義就是絕對服從她的意誌,哪怕這意誌是走向毀滅。
    沈穗兒沒有回頭,一步步走向那熾熱的光源。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蠱蟲在她體內瘋狂躁動,試圖搶奪控製權,卻被她以最後殘存的意誌死死壓製。
    熔金台的熱浪撲麵而來,灼熱的空氣扭曲了視線。
    她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她曾奮力掙紮、最終登頂卻又迅速隕落的宮闕,眼中閃過無數紛雜的畫麵。
    冷宮的冰寒,血經的刺目,藏情之的恨,皇帝的疑,太後的怒,還有……葬情那雙始終安靜追隨的、盛滿溫柔與痛楚的眼眸。
    絕處逢生線的另一個任務——擁有一個孩子,她沒有完成,是劇情機製下會必敗的下場。
    她的一生,始於不祥。無論是與家族的疏離冷眼,還是初入宮闈便被視為“歹毒”的烙印,亦或是與藏情之那始於欺騙、終於毀滅的前世今生,都仿佛被籠罩在一層災厄的陰影之下。
    她如同災星臨世,所遇之人、所曆之事,多成糾纏不清、痛苦大於歡愉的孽緣。這些孽緣塑造了她,也折磨著她。
    她也是絕境的女兒,總能於死地中掙出一線生機。冷宮三年,常人眼中的絕路,卻是她淬煉毒蠱、編織暗網、完成蛻變的煉獄與基石。每一次看似山窮水盡,她總能以超乎常人的堅韌、冷酷和算計,逢生於看似不可能的縫隙之中,將絕望化為力量。
    這一生,愛與恨都未能善終。對家族,無愛亦無牽掛,隻剩利用與毀滅的決絕;對藏情之,愛恨交織至死方休,最終一者化為無魂傀儡,一者引蠱自焚,兩散於天地;對皇帝君禦澤,由棋子到棋手,有情愫亦有算計,最終她毀了他的江山,他見證她的消亡,亦是兩散;即便對那至高權柄,她最終也選擇了放手與毀滅。
    一切濃烈的情感與執念,最終都歸於離散,未曾留住半分溫暖。
    她心如枯木,早已被仇恨、算計、孤獨與劇毒侵蝕殆盡。即便偶有瞬間的動搖 對葬情的一絲緩和,或曾閃過微弱的、對尋常溫情“掌上明珠”之願的向往,但終究如枯木再難發芽,無法真正回應和擁有。
    她的人生是一場盛大而殘酷的凋零,無論怎樣步步為營都再無逢春之日。
    她因“災”而生“孽”,於“絕”處謀“生”,卻終使一切“愛恨”歸於“離散”,自身如“枯木”再無回春之望。她是一個在黑暗泥沼中綻放出毒辣之花,最終又主動選擇與泥沼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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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一生,大抵如此。
    算計到了最後,也沒有得到君禦澤口中那句珍貴的“道歉”。或許他覺得她奪了他的帝位他們就算扯平了吧……甚至覺得是她對不起他。
    下一刻,她縱身一躍,決絕地投入那一片熾烈的熔金火海之中!
    幾乎在她身影被烈焰吞沒的同一時刻,她體內所有的蠱蟲發出了最後一聲淒厲的尖嘯,隨之被至陽至烈的火焰徹底淨化、焚毀,化作一縷青煙。
    葬情衝破了那層無形的束縛,撲到熔金台邊。然而,除了灼人的熱浪和空氣中殘留的一絲奇異焦香,什麽也沒有剩下。
    殿外的喊殺聲越來越近,君禦澤率領的兵馬即將衝破最後的宮門。
    葬情回頭望了一眼那片喧囂,又轉回來,癡癡地望著那跳躍的、吞噬了一切的火焰。他的世界隨著她的離去,已然崩塌。
    他存在的意義是她。
    她既已不在,他的存在就沒有意義。
    葬情閉上眼,帶著一抹近乎幸福的淒涼微笑,緊跟著躍入了那片熊熊烈焰。火舌瞬間將他吞沒,與他靈體中的毒素碰撞,發出細微的劈啪聲,最終歸於平靜。
    就在兩人身影徹底被火焰吞噬的下一刻,長生殿的大門被轟然撞開!
    君禦澤一身戎裝,手持滴血的長劍,在一眾將士的簇擁下踏入殿中。
    他臉上帶著複仇的快意與重掌江山的雄心,正準備迎接與那個讓他又恨又懼的女人的最終對決。
    然而,殿內空無一人。
    隻有中央那巨大的熔金台,烈焰仍在安靜地燃燒,金色的溶液翻滾湧動,映照著他錯愕而不解的臉龐,以及殿外那些依舊喧囂的、關於正義與勝利的呐喊。
    仿佛在無聲地嘲諷著這一切的爭奪與征討。
    她以最慘烈也最幹淨的方式,退出了這場棋局,並將所有的罪與孽,連同她自己,徹底焚盡。
    隻餘下史書工筆間,一段關於禍水紅顏、妖女篡權,最終自焚謝罪的模糊記載。而那深藏於血色與火焰之下的真實動機與最後一點未泯的良知,終隨風逝,再無人知曉。
    熔金台的烈焰吞噬、燃盡了沈穗兒驚心動魄的一生。宣政殿空曠寂寥,再無她孤絕的身影;長生殿的月光依舊清冷,卻再也照不見那個於無聲處攪動風雲的女子。
    皇城仿佛又恢複了舊日的秩序,紅牆依舊,鍾鼓如常。
    隻是每逢細雨漫過河岸,或是夜風拂過宮簷,總會有人恍惚想起,那位曾以纖纖素手撥弄乾坤、最終選擇與萬千蠱蟲一同赴死的女帝。
    她的恨,焚盡了前朝舊夢;她的決絕,阻斷了蠱禍蔓延。可她留下的,遠不止史書上那幾筆諱莫如深的記載,與坊間那些真假難辨的傳說、甚至是罵名。
    十裏寒塘,紅樓燈火闌珊。
    舊日宮苑,笙歌漸歇。曾被她打壓的世家悄然抬頭,曾效忠於她的“蝶衛”星散隱匿。君禦澤重掌江山,試圖抹去她存在於朝堂中的痕跡,可她的影子卻如同那寒潭水波,風吹過,便泛起漣漪。
    有人恨她入骨,視她為禍國妖妃;也有人,在寂靜深夜,回想起她曾帶來的、那短暫卻截然不同的秩序與鋒芒。
    對於君禦澤而言,重掌的江山帶著燒灼後的餘溫。午夜夢回,是冷宮初遇時她警惕冰冷的眼,是龍榻邊她一句“別緊張”的顛覆,是最後熔金台前那決絕的背影。
    恨意或許隨著她的消亡而漸漸模糊,但那複雜難言的情愫與巨大的失落,卻如曉風殘月,清晰又冰涼。他的思念,永遠缺了另一半,她至死,也未對他有過半分溫存與妥協。
    春回大地,洛陽牡丹依舊盛放,絢爛如火,灼灼其華。晨鍾暮鼓,黃鳥啼鳴,一切生機勃勃,仿佛從未經曆過那場血與火的變革。隻是那看花的人,終究少了一個。
    再無人能如她那般,於萬千繁華中,一眼看透其下的枯榮與生死。
    雨絲如訴,輕輕敲打著京城的青石板路。或許在某座深宅小樓,有人正彈奏著舊曲,琴聲嗚咽,似在窺探、訴說著那段被塵封的情思與往事。
    那其中承載的愁緒,太重太複雜,是愛恨,是悔憾,是敬畏,是恐懼……連時光的流水也難以載動,隻得沉澱在曆史記憶的深處。
    故人已逝,天涯永隔。縱使憑欄遠望,也再望不見那抹孤絕身影。
    這一生於她而言卻隻是簡單的三個字——未通關。
    ——
    絕處逢生篇
    災星生孽緣,枯木不逢春。
    禍水覆金甌,孤鴻斷錦雲。
    血蠱噬玉骨,情絲縛王孫。
    熔金銷豔骨,明月照孤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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