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昉又一夜燈火通明，宋璃與蕭執在書房中研究著曲澈與劉治的卷宗，宋璃仰頭活動了一下脖頸，“果然又是這個段春。”
    “他的消息還沒有送來，先監視著劉治吧。”蕭執擱下卷宗起身去撥了撥炭火，“怪不得他幾番試探你，隻怕是知道曲澈出了事，我們又來了離洲，所以心虛了。”
    “如今隻有你我在離洲實在人手不夠.....大哥二哥在京都，阿瑤和三哥還在路上.....或許是時候讓阿致、六哥和十三過來了。”宋璃想著喃喃自語道。
    “那便讓他們盡快過來，我們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回玉璽。”蕭執放了火鉗回過身，宋璃此時滿臉疲憊之色，她捧著熱茶小口嘬飲愣愣出神。
    蕭執不知怎的覺得她這副樣子有些可愛，明明她更狼狽的樣子他也瞧過。“不早了，你先去歇了吧。那毒藥雖說不傷身，但到底損了氣血。”
    宋璃抬起頭來，“你在擔心我嗎？”蕭執收回眼神走回書案，“我是擔心你若病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宋璃抿唇而笑，“你做少卿時也喜歡這般心口不一。”蕭執默了默，“這一世我是什麽樣的？”
    宋璃看著他的側顏輕笑起來，“愷悌君子，莫不令儀。”蕭執一愣，他扭過頭看向宋璃，卻見她眼神繾綣，笑意溫柔。
    蕭執咽了咽，他的心又一次不受控製的酸脹起來。
    宋璃瞧見他雙眸裏的掙紮，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你這一世十四歲便因協助查案而名動京都，十七歲入科舉得了探花郎。之後你入了大理寺，又一路做到了少卿。你剛正不阿，手段強硬，能力過人，辦了不少大案。”
    宋璃輕歎了一聲，“你曾說.....你入大理寺便是想要東陵有冤可訴，有求可應。你想要蕩滌汙穢，想要海晏河清。”
    蕭執聽著有些失神，這和他的上一世決然不同，上一世他從了軍，東陵內憂外患，他想上戰場，想保家衛國，想建功立業。
    “好像也不錯......”蕭執輕笑了一聲，“東陵如今的情狀比之上一世好了許多，看來是聖人提前解決了許多麻煩。”
    宋璃點點頭，“確實如此。聖人一直希望可以放開女子科舉，這一世也終於做到了。”
    “你是東陵第一位女官。”蕭執又道。
    “是啊.......我入朝時可是掀起了軒然大波。”宋璃朝蕭執狡黠一笑，“那時候所有大人都看不上我，詆毀、輕視、謾罵......但那又如何？我用了五年便叫他們再不敢對我造次。”
    宋璃抬了抬下巴，“便是你也沒少在我手上吃虧。”
    “嗬........”蕭執瞧著她有些得意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你為後來的女官們開了個好頭。”
    宋璃笑容燦爛了幾分，“你果然了解我。我那時確實便是這樣想的，若是我叫人輕易拿捏了，那往後的女官要入朝豈不更加艱難？我好歹還有聖人撐腰呢。”
    宋璃雖言語輕鬆，但蕭執知曉那定是一段很艱難的歲月。在她還沒有恢複記憶的那二十年裏，除去最初昭華帝姬的幾年，其後的每一步定然都是荊棘遍布。
    上一世的宋璃更加艱難，隻是那時候她心中隻有仇恨與痛苦，她被名為昭華帝姬的大網困住，大抵至死也不得解脫。
    蕭執看著宋璃如今的模樣，他臉上笑容真摯，“不論過去如何，我如今都為你高興，至少這一世你有了師父，有了摯友，有了可以托付的同行之人。”
    宋璃看著他的笑，心裏忍不住泛起苦澀，“我還有了愛人......”她起身走到蕭執身旁，輕輕捧起了他的臉，“即便你說那是過去，可你如今這樣對我笑著.....你叫我如何放的下啊.....”
    宋璃的眼淚落在蕭執臉上，蕭執也跟著眼眶發酸，那眼淚滑落他唇角，嚐起來那樣苦澀，他沒有推開宋璃，整顆心都落在那一雙深情的眼眸之中。
    宋璃俯身輕輕吻了吻蕭執的眉心，“沒關係.....即便你現在....”她的眼淚落的更凶了，她哽咽了一下，“在南黎時你曾說過，不論我去哪裏你都會找到我.....”
    宋璃的吻又落在蕭執的眼睛，“你總是義無反顧的奔向我，那這一次.....就換我來找你吧。”
    蕭執的心顫抖著，他閉著眼感受宋璃輕柔的吻，懷中那支他偷偷藏起來的唐梅像是在他心頭生了根，清冷而誘人的香氣氤氳著將他整顆心包裹起來。
    “別哭了。”蕭執睜開眼輕輕推開宋璃，他抬手擦著宋璃的眼淚，“別再哭了。”他的心已經痛的讓他忍不住想要緊緊擁住眼前的人。
    宋璃知曉不能將他逼得太緊了，於是撇開臉退回幾步，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淚，“你餓不餓？吃些東西再忙吧，我去廚房瞧瞧。”
    宋璃走後蕭執捂著自己的心口靠上椅背，他仰頭看著房梁上垂掛的經幡深呼吸了好一會兒，才將那悶痛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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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應天昉休沐，宋璃難得睡了個懶覺，倒是蕭執很早便起來練了刀法，月無異在一旁看著，倒是發現現在的蕭執出招更加狠厲了。
    “令儀的刀法進步神速。”月無異見他收了刀欣慰的笑了笑。蕭執朝月無異一拜，“多謝師父。”
    月無異抱著手臂在廊下瞧他，“你同阿璃最近如何？”蕭執走回廊下，但他沒有作答。月無異拍了拍他的肩，“男子麽，當是大度些。”
    他朝蕭執挑挑眉，“我同你師娘剛認識的時候也不對付，她呢.....頂瞧不上我的做派，而我麽，隻覺得她是個惡女。但後來種種，我們一起經曆過生死，又為了共同的目標一往無前。相愛便也成了順其自然的事。”
    月無異看著院中的積雪出神，“有幾回.....我都以為我要失去她了，那種錐心之痛......無言可說。令儀，莫要等到失去再悔恨。你仔細想想，即便是你死在她手上那一回，你當真隻是厭她、恨她的嗎？”
    蕭執眸光微顫，他喉頭滾了滾。當真，隻是厭她恨她嗎？厭她是前朝餘孽，恨她騙他利用他？“師父.....令儀看不清。”
    月無異心中歎息，還真是當局者迷啊.....隻怕蕭執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動了心。
    “那便慢慢看，”月無異看了一眼正走向他們的査宛兒，“情愛雖不是人生的全部，但許多時刻，它卻能帶著人走出絕境。既是如此重要之事，謹慎些也不是壞事。”
    蕭執看著師娘過來了便朝査宛兒行禮，“師娘晨安。”査宛兒朝他一笑，“不錯啊，這刀法撿起來倒快。”
    蕭執剛恢複記憶的時候也不記得刀法，但月無異重新教了他幾遍之後，這具身體的肉身記憶便讓他很快掌握了天字十三殺。
    蕭執從沒想過這輩子他竟會有這樣的機緣，這刀法確實算得不世神功，“多謝師父授我天字十三殺。”
    査宛兒看了一眼月無異，那眼神中愛意濃稠，“天字十三殺的確是了不起的刀法，我當初修行停滯不前，若非與你師父切磋得見這刀法精妙，隻怕要破境還不知道得等多久。”
    月無異牽住她的手，“天字十三殺的最後三殺若非因你，我隻怕終其一生也不得領悟。”蕭執看著恩恩愛愛的師父師娘，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別開了臉，“師父師娘.....去用早飯吧。”
    査宛兒瞧著蕭執的樣子笑出聲，“這未經事確實不一樣啊，之前你纏阿璃的時候臉皮可厚的很。”
    蕭執臉更紅了，他也不接話趕忙抱了抱拳便溜了。蕭執一走査宛兒的笑便淡了，“這都什麽事啊......”
    月無異同她雖然一路走的艱難，但他們從相識、相知到相愛、相守卻從未有過波折，即便他們在前行的路上有過分歧，但兩人的感情一直篤定且穩固，他們沒有過遲疑，沒有過猶豫，也沒有過掙紮。
    “你沒嚐過情愛的苦果，還不是因為你家郎君聰明機敏又專一深情？”月無異驕傲的抬了抬下巴。
    査宛兒勾了勾的下巴，“那是我眼光好。”想著宋璃査宛兒又忍不住歎氣，“阿璃眼光也不差，隻是這造化弄人。”
    想到這兒査宛兒忍不住掏出試煉石罵了起來，“什麽造物主，盡是些缺德玩意兒。”月無異摟著她的肩安慰道，“所幸你也給這些世界爭取了機會，隻要能度過眼下的難關，往後便不會再有人受這些苦了。”
    査宛兒點點頭，“同天都爭過了，沒道理這一回栽在這兒。我査宛兒沒輸過，我的徒弟定然也最後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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